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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已经被抄了,姬妾们一哄而散,府门口那对镇宅之兽也显出了落暮之色,门上悬的匾早不见了,空荡荡,只有门边那对对联还在,云楠溪的字龙飞凤舞地闯进眼帘拗。
论才学,云楠溪确实是人才。
只是他这些年来有太多的仇恨,不肯放下心结,不肯放下面子。
云夫人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又为何让外公用了权势来迫他娶她,又为何苦捱这么些年,不肯离开他?
都是自己选的路,自己走下来,怨不得别人。
她从马车上跳下来,推开了那结了蛛网的门,慢慢往里面走去。
空荡荡的,杂草丛生,树也枯了,野花却顽强地从土里钻出来,迎风招摇着笑颜。再往里走,一片焦黑荒芜,楠溪住的地方,已经烧得只余下枯木几段。
“其实云楠溪也抱过我。”
她站在那废园前面小声说道:
“像父亲一样。”
“都过去了。跖”
他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劝道。
“你说,仇恨是什么?我感觉到得到,轶江月在恨我。”
云雪裳扭过头来,认真地说道:
“他虽然每回都嬉皮笑脸,可是,他看我的时候,眼中分明恨极了。”
有吗?安阳煜怔了一下,只好安慰道:
“不会的,他大了你整十五岁,去哪里恨你?”
“你不懂,女人的直觉准得很。”
她挣开了他的手,蹲下去,从草丛里捡起一枚莹亮的东西来,是枚扣子,银制的,上面有只飞鸟的印记。
她托在掌心里,仔细看了一会儿,便放进了随身小包里,转身往里面走去。
“是什么?”他问道。
“旧物而已。”她淡淡地回道,径直往之前她住的小院走去。
这里,却明显比前面要显得干净得多,似乎是有人住过一般,海棠树,一树树的在院中迎风舒展枝叶,被打理得很好。
她皱了下眉,大步往屋里走去,刚想推门,那门便从里面拉开了,一个穿着粗布青衣,青布包头的女人低头,抱着一只竹箩往外走。
“二夫人?”
她看清了女人,正是云楠溪最宠爱的二夫人,处处压着云夫人,挑唆着云楠溪来打云夫人的那可恶的女人。
都逃了,她却还在。
听到声音,二夫人手一抖,箩筐掉了,晒的萝卜条儿跌了满地,她退了几步,飞快就快关上了门,声音颤抖着,大声说道:
“你来干什么?还不够么?杀得还不够么?都死了,你还不甘心?”
云雪裳转身,看了一眼安阳煜,那段日子他并不在朝,应该不是他下旨,是轩辕辰风么?
“他弑君,该死。”安阳煜却低声说道。
“你是杀人灭口,安阳煜,他们都怕你,我不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夫君不就是知道你的秘密么?待我夫君回来,一定会讨回这一切。”
云夫人拉开了门,赤红着眼睛瞪着安阳煜。
“我有何秘密?”安阳煜负了手,眼中隐隐有些杀机涌现。
“云雪裳,你和他在一起,你会不得好死的。”二夫人咬了牙,瞪着云雪裳,恨恨地说道。
“啪!”
清脆,重重地一声,安阳煜给了二夫人一个耳光。
二夫人挨了打,嘴角破了,又害怕起来,先前的泼辣就没了,瑟瑟抖着,往屋里退去。
“算了,走吧,我也只回来看看而已。”
云雪裳皱了皱眉,转身往回走去。安阳煜的狠,云雪裳也知道,可云雪裳不想再为难这个女人,都逃了,难得她还守着,也算是有感情的人,她既然觉得云楠溪没死,就留给她一些念想算了。
一切,皆非。
往事不会再回来了,那相依为命的娘亲,在宣璃那里应该过得很好,宣璃看在自己的份上,不会为难她吧。
亲娘是谁,亲爹在哪里?还有,宣璃的毒不解开,她心里也要负上这个负担。她苦笑起来,知道得越多,快乐就越少,这和她处事的准则完全相悖!
如果可以,她真的只想做西城街上那带着小二们策马而过的云大掌柜。
不过,估计,做不成了。
自守宫砂重现,这种不安感就越来越明显,而且,这守宫砂又在慢慢淡去,一天浅似一天。
继续糊涂,还是舍弃了这糊涂的快乐,去追寻残忍的真相?
她为难着,困惑着,迷茫得不知如何是好,停步,回头,云宅的上方,不知何时飘来了一大片火烧云,浓得像血,艳得像那晚的海棠花。
安阳煜和云雪裳沿着街慢慢走着。
白天的大越皇城热闹极了,因为去年大考,他中毒卧病,又遇上国之大变,所以那一批考生几乎都没有被录用,
今年是临时增加的大考,现如今举国的文武考生汇集在这里,给皇城增加了道不尽的生机活力。
远远的,看到轩辕辰风骑着高头大马而来,这小子一天到晚咧着嘴笑着——如何当得了这大将军的?她又想起当时笑他的话来,忍不住的,心情便好了些。
轩辕辰风有段日子没来找她玩了,一来是她和安阳煜正在赌气,怕撞到火头上,二来云雪裳的话着实吓着了他,自我反思了一会,自觉确实不应该太过粘着她,毕竟她是嫂嫂。
青梅和古风跑得没了影,这是这些年来,她第一回抛下安阳煜跑掉,而且绝决,连话也没留下一句。
“三哥,嫂嫂。”
轩辕辰风看到二人,连忙下了马打着招呼,他本是去武生那里瞧瞧的,不想遇到了这二人。
“呆子最近忙什么呢,都不来找我玩。”
云雪裳上前去,轻抚着轩辕辰风的马儿,人呆,马儿也呆,大红的马儿,脖子上挂了若干大一只长命金锁。
“嘿嘿,这不是军务繁忙吗?”
他摸了摸脑袋,笑起来。
“呸,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忙相亲呢,怎么着?找到了五个媳妇儿了?要不要把这个还你?”
云雪裳拉起了腰间他送的那枚玉石,小铃铛清脆地响起来。
“好啊。”
他倒是不客气,果真伸了手出来。
“想得美,我正喜欢这东西呢。”
云雪裳连忙把玉石收好,再不提还他的事,这呆子,连客套话都不懂说的。
两个说笑着,安阳煜的心里却忐忑起来,说真的,云雪裳好久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放松的笑容来了,自己终是让她感觉到不自在了。
“走吧,那边新开了一个酒家,酒香得很,去喝几杯去。”
轩辕辰风指着右边的方向,爽快地说道。
你瞧,原本京中有什么新鲜事儿,她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的,现在,她的世界只有天龙宫了。
她看了一眼安阳煜,便和轩辕辰风说说笑笑地并肩往前走去。安阳煜慢慢地跟在二人身后,目光落在两边琳琅的铺子间。
“他人呢?”
走了好一段路,她才想起安阳煜来,转身,那人居然不见了。
“可能有什么事吧。”
轩辕辰风左右看了看,唤过一个侍卫,让他等在这里,自己带着云雪裳往那酒楼走去。到了,才明白这酒楼却是建于河上。
一艘巨大的船泊于水面,水面上两道波纹在船两侧漾开,波起无声。雕梁画栋间,丝竹阵阵传入耳中。
到了边上,那门口之人却拦住了二人,轩辕辰风豪气地掏了银子出来往那人手中丢去,却被那人依然双手奉着还了回来,嘴里恭敬地说道:
“这位爷,对不住了,无约不得上船。”
哟!打众打他的脸?轩辕辰风恼了,这满京师谁人不识得他轩辕大将军?便是不识得他,也应该识得他马儿身上的长命金锁吧?
正要发怒,那船上却又传来了声音,莺儿啾鸣一样,好听极了:
“主子有令,主子和这位姑娘相厚,所以请二位上船来聚。”
哦?她的面子比他大?
她怔了一下,心里隐隐知道是谁在船上了,索性抬步就往船上走去。船上客人并不多,一间间门关着,只闻得莺声燕语,小曲儿轻柔,自然,在这里享受的,不会是寻常人。
女子引着二人进了一间屋,这里比外面看上去更加奢华,又不显俗气,一只香鼎摆在房间一角,袅袅地往外冒出些轻淡的烟来。
几名衣着华丽,长相娟秀的侍女从里面依次走出,垂头,默声,静立于两边,
“什么人,这么大气派?”
轩辕辰风皱了下眉,不悦地问道,看这架势,超过他三哥了,讨厌得紧。
“还能有谁?出来呗,我都送上门来了。”云雪裳坐下去,托腮看着帘子后面。
“五万金,本尊就是喜欢你这性格。”轶江月的声音响了起来。
“真喜欢才好,你这么有钱,不是说要带着我私奔么?现在还算不算?”她曲指,敲了敲桌子,大声说道。
轩辕辰风皱了眉,正要驳斥她,声音到了喉间,却又堵住了,只见那帘子轻轻掀开,却先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上,五指修长,风姿娴丽,无名指上,戴了个孔雀石的扳指,石青色的阔袖如水银般垂下,色泽温润,而往上看,上面却是件银灰色的纱衣,罩于青石袍上,端端的风情旖旎。
轩辕辰风喉间一响,便看痴了双目。
男人?女人?
他怔怔地,看着轶江月缓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出来时,双手双拢于了袖中,那云袖便随步子悠然地荡出了涟漪来,像极了泛水凌波。
这妖孽!
云雪裳暗骂了一句,幸而是
男人,若是女人,不知要迷了多少人去。
“五万金,这么快就想本尊了,来看本尊了。”
轶江月却不看轩辕辰风,动作并不若他的相貌那样妩媚,几分粗鲁,挤到了云雪裳的椅子边上,和她坐于了同一张椅子,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是啊,想你,想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来整治我,有本事的快快使出来。”
云雪裳往后仰着,瞪着他这张妖孽得不像话的脸。
轶江月抬眸,轻瞟了一眼轩辕辰风,又嗤笑起来:
“又换人了?这呆子也合你的脾胃?”
轩辕辰风本应该生气来着,可是这气却出不来,他只怔怔地看着轶江月,他也见过轶江月的,可是,怎么这会子看到他,就觉得完全不同了呢?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诱得人挪不开眼睛。
“刀削面,收了你的摄魂术去,别害了别人。”
云雪裳不悦地说道,伸手推了推轩辕辰风。
“本尊说了,要摄魂也只摄安阳帝的,谁让他是本尊的心头肉呢,你不死,他便不会跟着本尊走。”
轶江月依然那副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模样,虽然是胡说,却又让人下意识地想信上几分。
“你就放
屁吧,就你这小身板,你能经得了他压?”云雪裳涨红了脸,站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经得?”轶江月微微变了脸色,手扣在了她的腕上,她顿时呼吸困难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正钻进了肌肤,往她血管中爬去。
“你又做了什么鬼?”
她惊骇地甩开了他的手,看着自己的手腕,一点青色,正顺着她的血管往上慢慢爬去。
“这是朱雀蛊,中了这蛊,你就是本尊的人了,和她们一样,一日不见本尊就会想死想活地不自在。”
轶江月唇角一扬,指着那些静立不动的侍女说道。
“你,你,我看你是练了葵花宝典,真要变女人了!”
云雪裳气急败坏,揉着手上的那抹青色骂道。
“那,试试?”轶江月一拉云雪裳,扣住了她的下颌。
“破月,放开她。”轩辕辰风终是醒过了神来,跃起来就往轶江月身上一脚踹去了。
“呆子。”轶江月瞟了他一眼,轻松躲过。不过,还是放过了她的手腕,淡淡地说道:
“那宫中有何好?中了毒也不知道,这是解药,那宫中有人想让你死。”
中毒?
她皱了下眉,果然,这青色顺着血管周身流了一周,心里那闷闷的感觉淡了些。
“你进宫才多久,中毒两回,还有,碧晴之毒也是出自那人之手,本尊只告诉你这些,好自为之吧,蛛丝,本尊收回,自此,我们两不相欠。”
轶江月冷下了脸,手一挥,她只觉得手指一轻,那伴了她好几个月的银圈儿果真全到了他的手中。
“还有,你外公托我带给你一句话,没有云夫人,你也活不到今天。”
轶江月转过了身,声音更加冷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