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裘娘子织扇织的越发勤了,程鸣风读书、赶考、成亲都花费了不少银子,如今家里积蓄减了不少,而即将添丁进口却意味着花费将不断增多。侄女显怀后她就雇了个街坊帮着做家事,早晨来傍晚回去。现在还够用,但等侄女快生产的时候,至少要再买一个丫鬟或者仆妇才行。
万一程鸣风……,这个家的重担她还得挑起来。时间最是打击人,本来对程鸣风人品信心满满的裘娘子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胡思乱想疑神疑鬼,这不好。
看见自家娘亲脸上的思忖和一闪而过的苦笑,裘念祖心里微微酸涩。七八岁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亲生爹娘早就不在了,辛苦养育她的娘实际上是她的姑姑。那时候,姑姑就告诉她,她是裘家留下的独苗苗,是裘家血脉传承的希望,所以她以后不会嫁出去,而是会招婿。
同程鸣风成亲后,很快又有了喜,想到即将完成娘的心愿,她真的很欢欣。娘含辛茹苦抚养她长大,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她心里就是亲娘。所以,无论人前人后,她都是真心实意地称呼娘,连夫婿程鸣风都不知道她娘亲的真实身份。
先有视她如己出的姑姑,后有她真心爱慕的夫婿,现在又怀上了亲骨肉,即使程鸣风不能高中,心不大的裘念祖也很满意自己的生活,直到最近越来越多街坊邻居在偷偷议论程鸣风考中进士后娶了贵人家千金不会再回来了……
裘念祖一开始是坚决不信的,可是说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名有姓地指出是一个街坊家同样进京赶考的亲戚带回来的消息,外面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同情。
裘念祖的信念动摇了,可是她不敢告诉娘。当年娘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反对招赘程鸣风的,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最无情也是书生,是她对程鸣风心生爱慕,然后在娘面前一直刻意强调街坊邻里对程鸣风人品的好评,才让姑姑改变了主意。如果程鸣风真的狼心狗肺,她就是活该,谁让她眼睛瞎,被他的外表所迷惑,可是她不想娘为她担心难过。
慢慢地,也不知从哪天开始,娘儿俩不约而同地越来越少提起程鸣风,她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她腹中的宝宝,这个孩子姓裘,其它似乎都不重要了。
“我会很小心的,娘,”裘念祖放好水盆,走过来帮她娘取下挂在床边的外衫,“郎中可是说了,多动动将来生产的时候才没那么辛苦。”
“呃,娘,这是什么?”裘念祖瞥见从娘亲中衣里露出一半来的一个奇形怪状的小铁片,好奇地伸手想拿过来看看,戴金戴玉戴银的都有,哪有人将小铁片子贴身戴的,还这么丑?他们家虽不富贵,但戴个金佩银佩还是可以的呀,她就贴身戴着一个开过光的翡翠平安扣,还是娘在庙里捐了不少香油钱后求来的。
“没什么,故人留下的一个念想而已,”裘娘子迅速将铁片塞进中衣,系好松开的衣扣,若无其事地缓声道,转身背着裘念祖穿上外衣,在衣服的遮挡下,闭着的松垮眼皮微微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