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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五回 定期 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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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中,顾葭与建安侯董无忌的婚期到了。

本来顾葭就是庶女,不比顾蕴是嫡长女,有得力的外家撑腰,还有顾准与祁夫人的看重疼爱了,何况二人嫁的人还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用云泥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相形之下,顾葭的嫁妆与婚礼自然寒酸得让人不值一提了。

不但没有亲朋好友来贺喜添妆,周望桂原也没打算大办,如今有了太子妃不日也将大婚的借口摆在前头,她自然越发有理由不大操大办了,以致到了顾葭出嫁的前日,也就是铺嫁妆的日子,二房上下内外看起来也半点办喜事的样子都没有。

“……小姐,后廊下的净大太太带着英小姐给您添妆来了。”

顾葭正坐在自己屋里生闷气,红肿着眼睛,一脸憔悴的彭氏则坐在她面前,与她大眼瞪小眼,顾葭如今的贴身丫鬟青柳忽然就跑了进来,兴冲冲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只是顾葭闻言后,却没有露出青柳意料中的惊喜表情,反而脸色越发难看了,额头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片刻方咬牙冷笑道:“想不到我如今竟沦落到只有这样的破落户上门给我添妆,我自己的丫鬟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地步了!你给我滚出去,让她们也给我滚,我就算再落魄,也不需要她们的同情与施舍,她们也不瞧瞧是什么东西,配是不配!”

青柳口中的净大太太是显阳侯府的远支,素日就靠家里一个棺材铺子为生,日子过得连显阳侯府稍微得脸的下人还不如,属于连想巴结显阳侯府管事们都巴结不上的主儿,在顾葭眼里,与下人无异,可如今,这样的下人竟也有脸登门给她添妆了,偏偏除了这样的下人,还没有别人来了,叫她怎么能不觉得自己是受了奇耻大辱?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小姐别生气。”唬得青柳忙不迭应了,便拔腿往外跑去,她是顾葭回了二房后周望桂才买来服侍顾葭的,并没有事先受过管事妈妈的调教,顾葭使起来自然不顺手,唯一的好处也就是她知道自己的生死都系在顾葭身上了,对顾葭还算言听计从。

“回来!”却在跑出两步后,被彭氏叫住了,哑着声音与顾葭道:“到底来者是客,且也是一片好心,葭姐儿……五小姐还是见一见罢,不然多不吉利……”

连个添妆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连个祝福的人都没有,这样出阁,瞧在旁人眼里得多不吉利,便是自己也忌讳啊,彭氏心里何尝待见净大太太母女,说是太太,可她算哪门子的太太,素日在族里便是人人都不搭理的主儿,也就是因为她家是做死人生意的,算是下九流的勾当,阖族就这一个,特立独行到族人想不记住都难的地步,不然彭氏与顾葭也是不知道对方的。

可如今她们母女沦落到这个地步,便是做死人生意的来添妆,也总比一个来添妆的人都没有强,所以彭氏才会及时出声叫住青柳,继而劝起顾葭来的。

顾葭这些日子与彭氏相依为命,彭氏把自己仅剩的为数不多的体己也全都给了她做嫁妆,母女两个感情倒是比先好了些,听得彭氏这话,顾葭虽仍满心的屈辱,到底还是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让净大太太母女进来。

彭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吩咐青柳:“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客人进来?”

青柳应了一声,立刻如蒙大赦的去了,不一时便领着个四十来岁,打扮得花红柳绿,不伦不类的妇人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二三岁,生得倒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却到处乱转个不停,但凡看见个什么好些的东西,便立时满眼贪婪光芒的女孩儿,正是青柳口中的净大太太与英小姐。

顾葭虽满心的不待见净大太太,到底对方是长辈,且是为自己添妆而来,所以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叫了声:“净大伯母与英妹妹来了。”

净大太太忙夸张的叫了一声:“怎么敢当五姑奶奶的礼,您明儿可就是堂堂一品的侯夫人了,这么年轻的侯夫人,可着满盛京,也是头一份儿啊!”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搀顾葭起来。

却被顾葭一闪身避过了,眼里还有嫌恶之色一闪而过,净大太太看在眼里,又是尴尬又是恼怒,还是想着自家在族里谁也靠不上,若能靠上顾葭这个建安侯夫人,建安侯府再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家也能翻身了,方强自忍住了,命女儿顾英:“还不快见过你五姐姐?”

顾英忙乖巧的上前给顾葭行了个礼:“英儿见过五姐姐。”却不待顾葭让她起来,已自顾站起来,毫不遮掩的盯着顾葭发间的簪子看起来:“五姐姐这支簪子好漂亮啊,我好喜欢,不如五姐姐就赏了我做见面礼罢?”

话说得赤果果的不算,话音落下的同时,竟还动手将顾葭的簪子拔了下来,迫不及待便往自己发间插去。

直把顾葭气了个倒仰,她活了十几年,还从没见过这般没有教养这么可恶的人,简直与顾蕴一样可恶了……想也不想便要骂顾英。

还是彭氏冲她杀鸡抹脖的使眼色,又无声的哀求她,她方强自忍住了,冷声说道:“既然英妹妹喜欢,就送与英妹妹罢,反正不过一根簪子而已,素日我也经常赏丫头们的!”

这话不但说得顾英黑了脸,也让净大太太连强笑都笑不出来了,她们再落魄,也是顾氏的族人,如今顾葭竟拿她的女儿与丫头相提并论,实在欺人太甚!

净大太太指甲都嵌进了肉里,才勉强忍住了已到嘴边的恶言,只厉声骂顾英:“眼皮子浅成这样,我素日都是怎么教你的,我们再落魄,也是姓顾的,也是正经的主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簪子还给你五姐姐,再向你五姐姐赔不是?”

到底还是没忍住指桑骂槐的刺了顾葭几句,我们再落魄,也是正经的主子,不像你姨娘,说到底就是个奴才,什么了不起的!

顾英虽气得不行,听得母亲要让她还簪子,却是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这么漂亮的簪子,就算是赏丫头的,她也要留下,因小声辩道:“我不,五姐姐都送我了,那就是我的了,我不嘛……”

气得净大太太伸手拍了她几下,她吃痛不过,立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时屋里是乱作了一团。

还是才被刺了几句的彭氏顾忌着再闹下去不吉利,强忍着恼怒在一旁打圆场:“英小姐天真烂漫,也是把我们五小姐当亲姐姐,才会这般不见外的,净大太太就别骂她了。”又一叠声的让丫头上茶上点心来,好歹才将场面圆了过去。

净大太太坐下吃了几口茶,方趁机拿出了自家给顾葭的添妆,却是一对空心的金镯子,连一两都不到,于他们家来说,已是踮起脚尖了,满以为顾葭多少会有几分触动。

不想顾葭却连看都没看一眼,便吩咐青柳:“收起来罢,留着以后赏人用。”

净大太太的脸再次白一阵青一阵起来,心里已明白要指望顾葭以后提携自家是不可能了,她只怕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有自家这样一门娘家族人才好呢,也省得丢她的脸,不由心疼起那对金镯子来,但想着女儿好歹赚回了一根簪子,那簪子不但是赤金的,还嵌了宝石,怎么着也要比那对金镯子值钱了,心里这才好过了些。

念头闪过,净大太太已冷下脸来,正要开口叫顾英走,不想顾英已看到了顾葭挂在衣架上的大红遍地金的嫁衣,满脸痴迷的扑了过去:“好漂亮的嫁衣啊,是五姐姐亲手绣的吗,可真漂亮啊……我以后要是能穿上这么漂亮的嫁衣出嫁,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说话间,手还痴迷的抚上了那衣裳,只她日日都要帮着净大太太做粗活儿,小小年纪一双手便已粗糙得连显阳侯府的丫鬟都及不上了,不经意竟将那嫁衣勾脱了一根丝线,她倒也识趣,忙偏头冲顾葭讨好一笑:“对不起,五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应当不会怪我罢……”

一语未了,已被顾葭猛地扑上前,一把将她推到在了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滚,给我滚出去,你们马上给我滚!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东西,就敢来我面前碍我的眼,还敢拿脏手摸我的嫁衣,故意把我的嫁衣弄坏,真以为我好欺负是不是,滚,马上滚——”

满肚子的屈辱与怨恨,终于在此时此刻再也抑制不住的爆发了,她是奈何不了顾蕴那些人,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却绝不会容忍任何阿猫阿狗都欺到她头上,她明日就是建安侯夫人了,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比顾蕴过得好,将来总有一日,她会笑着看那些人哭的!

顾英不防顾葭会忽然冲上来推自己,还是手腕处有剧痛传来,让让她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立时愤怒的大哭起来:“娘,这个小妇养的竟然推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娘,你可千万要为我做主啊,别人素日里欺负我们,我们只能忍着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一个小妇养的都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了,娘,我好痛,真的好痛啊……”

净大太太早已气得浑身乱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女儿扶起来,仔细检查过女儿,确定她只是手腕磨破了皮后,猛地冲上前也推了顾葭一把,推得顾葭也摔倒在地,才破口大骂起来:“小妇养的果然就是小妇养的,当年你姨娘就未婚先孕勾引你爹,活活气死了太子妃的亲娘,你如今就对自己的族妹动手,恨不能治死了她才甘心,果然心肝儿都是一样的黑透了!我们母女见所有人都不来给你添妆,想着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好心来给你添妆,你却非但不知道感激我们,还如此的心狠手黑,难怪所有人都不来给你添妆,你这样的人,的确不配大家给你好脸色瞧!”

顾英也哭着骂道:“呸,不就是嫁个破落户侯府吗,还真当自己多了不得了,有本事跟四姐姐似的,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去,府里上下所有人都围着你打转,光嫁妆都够买下琉璃厂那边的一条街去啊!说我们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倒先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啊,我倒要看看,你去了建安侯府能风光成什么样儿,就怕马屎皮面光,你日日以泪洗面,那才活现了我的眼了!”

母女两个骂完,想是忌惮着这里终究是顾葭的地盘,怕顾葭叫人来与她们动手,不待顾葭与彭氏等人有所反应,净大太太已牵着女儿的手往外跑去,跑到门边,见门口高几上摆的青花瓷花瓶多少也值几个钱儿,净大太太还不忘一把抄起花瓶,扔下一句:“我也懒得与你一个小妇养的一般见识了,这花瓶就当我赔我女儿的汤药费了!”拉着顾英急匆匆跑远了。

余下顾葭直愣愣的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胸脯气得一起一伏的,半晌才在彭氏带着哭腔的呼喊声下:“五小姐,葭姐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回过神来,挣扎着自地上爬起来,猛地冲到桌前,便开始砸起摆在桌上的茶具来。

砸完了茶具不解气,又将屋里的其他程设砸了大半,才坐到一堆碎片之间,失声痛哭起来。

她前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托生到顾家,若她不托生到顾家,从小到大又岂会受那么多委屈与羞辱,甚至连如今还有一夜她就要出嫁了,依然要受这样的屈辱,她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彭氏见女儿哭得悲戚,心里也难受至极,既后悔方才自己为什么要劝女儿请净大太太母女进来,若不请她们进来,女儿又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更后悔方才她憷于净大太太是正室自己只是一个小妾,错过了帮女儿出头的最佳时机,忙含泪上前想扶顾葭起来:“葭姐儿,不过两个草芥子一样的人物罢了,等明儿你在建安侯府站稳脚跟后,要捏死她们,比捏死两只蚂蚁难不倒她们你,你且别与她们一般见识了,仔细哭肿了眼睛,明儿就不漂亮了……”

话没说完,顾葭已怨毒的看向她冷声说道:“若不是你当初自甘下贱,若不是你非要生下我,我今日又何至于受这样的委屈与侮辱,我从小到大又何至于活得这般辛苦,是个人就敢作践我?你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又护不住我,连眼睁睁看着我被人骂‘小妇养的’,眼睁睁看着我被欺负,你也不敢吱一声,我要你这样的亲生母亲有何用?你怎么不十五年前就去死,你要是十五年前死了,我们就都解脱了,你怎么不去死!”

顾葭说到后面,已近乎疯狂的在大叫了,“你哪怕十五年前抱着非分之想,舍不得死,后来被磨搓作践成那样,你也活不下去了啊,偏你竟一直苟活到现在,你怎么就不连我一块儿弄死了带走呢,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上天为什么要这么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本以为我好容易嫁了建安侯,好容易成了侯夫人,将来总有机会将那些曾经瞧不起我、对不起我的人都踩在脚下了,谁知道我恨的人她竟然成了太子妃,我这辈子也别想将她踩在脚下,一雪前耻了……老天爷,你既然生了顾蕴,为什么还要生我,你既然生了我,为什么又要生顾蕴啊……我真的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呜呜呜呜……”

说到底,真正让顾葭憋屈与愤怒的,还是顾蕴即将成为当朝太子妃之事,在那之前,她已一再的宽慰过自己,以顾蕴的年纪,就算有再多人宠着她,再多人给她撑腰,就算她有再多嫁妆,也不可能嫁给比侯爷更高地位的人,年轻轻便成为一品的侯夫人了,那自己也算是成功碾压她了,自己以后一定会好好过日子,将来让娘家人都后悔昔日曾那样对她的!

却没想到,顾蕴竟然被指婚给了当朝的太子,成为了太子妃,建安侯与太子相比算什么,给太子提鞋也不配,自己这个一品侯夫人在顾蕴面前自然也什么都不是了。

这也还罢了,凭什么她的嫁妆就只有可怜的六千两,就这六千两,还大有水分,顾蕴的嫁妆却六万两甚至十六万两都不止,府里所有人都围着顾蕴打转,周氏那贱人更是半点不将她放在眼里,连今日她铺妆一样一早去了侯府那边。

这让建安侯府的人怎么看她,她将来在建安侯又该如何立足?还有那些可恶的族人们,真以为如今捧了顾蕴的臭脚,将来便能跟着顾蕴飞黄腾达了吗!

所以净大太太与顾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条让顾葭情绪彻底失控的导火索而已,她真正悲愤的源头,还是顾蕴,就像她方才哭喊的那样,老天爷为什么生了顾蕴,还要生她呢?难道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顾蕴这一生有多得意的吗?还是老天爷也欺善怕恶?

彭氏被顾葭一席话说得心如刀绞,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女儿,如今竟口口声声说她‘怎么不去死’,果然当年她厚颜活着,还厚颜生下她是一场错误吗?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着谁又会傻到去死,彭氏悲愤难当大受打击之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拿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题外话------

一大早万更神马的,啧,自己都被自己感动鸟,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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