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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侯每多说一句,皇上的脸便多黑一分,直至最后彻底不能看了。
皇上如何会想不到整个金吾卫与半个腾骥卫变相的掌握在宇文承川手里意味着什么,心里的震惊与愤怒自然也到了顶点,本来他以为太子是个可塑之才,不但办起差事处理起政务来可圈可点,对自己这个君父也从来都是恭敬有加,从不越权越矩半步,加之他心里待他多少有几分不好宣诸于口的愧疚,所以才会明知顾准是太子妃的伯父,依然让他掌着整个金吾卫,既是对顾准的信任,也是对太子的信任。
却没想到,他们竟然利用他的信任,暗地里进行着那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更可恶的是,他一向视为心腹中心腹的韩卓,竟然也早背叛了他,不但暗地里与太子狼狈为奸,引得他的儿子认贼作父,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反咬他一口,还给他戴了顶大大的绿帽子,且一戴就是这么多年,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永嘉侯还在添油加醋火上浇油:“早前荣亲王世子还未领兵出征时,也是金吾卫的人,可见自那开始,甚至更早以前,他便已是太子殿下的人了,可太子殿下早前不是一直卧病不起,甚至数度都差点儿丢了性命吗?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建立起这么多人脉,收买了这么多人的,会不会,太子殿下所谓的‘卧病不起十几年’,也是有意在欺瞒皇上?如今荣亲王世子又才打了胜仗,掌着兵权,于内于外,于太子殿下来说,都是越发如虎添翼……再加上内阁好几位阁老都是亲东宫的,皇上,您的朝堂内外至少都已有半数尽在太子殿下手中了,您不能不防啊!”
说得皇上的怒火是越发的高涨,不待永嘉侯话音落下,已头脑发热的喝命起何福海来:“传朕旨意,皇太子宇文承川亲昵群小,善无微而不背,恶无大而不及,不恭不孝,朕久隐忍,不即发露者,因向有望其悛改之言耳,未料其变本加厉,实不能再忍也,况天下乃列祖列宗所创之业,传至朕躬,非朕所创立,恃先圣垂贻景福,守成五十余载,朝乾夕惕耗尽心血,竭蹶从事尚不能详尽,如此狂易成疾,不得众心之人,岂可付托乎,故今将其废为庶人,党羽一一依律论罪,钦此!”
皇上竟真这么容易就下了废太子诏书?
永嘉侯一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见何福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声说了一句:“皇上,废太子乃是有关国本的大事,求皇上千万三思啊!”,一直面无表情站着什么反应都没有的韩夫人也忽然跌坐到了地上,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听错,皇上是真的如他所愿,下了废太子诏书!
满脸的难以置信便立时被狂喜所取代了,跪下山呼起来:“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何福海还跪着不动,又似笑非笑道:“何公公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没听见皇上的话吗,还不快去行人司传旨?还是何公公也与顾准韩卓几个乱臣贼子一样,有了新主子,就不认旧主了?”
这话着实诛心,何福海立时满脸愤怒的反驳起永嘉侯来:“永嘉侯还请慎言,咱家不过只是就事论事罢了,皇上,奴才服侍您几十年,从来对您忠心一片,日月可鉴,求您千万别听信了谗言,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届时便是再后悔,也为时已晚了呀!”
皇上却仍是满脸的怒不可遏,满心都是被自己亲生儿子和心腹重臣齐齐背叛了的愤怒和耻辱,哪里听得进去何福海的话,只怒喝道:“朕的决定,几时轮到你一个做奴才的质疑了,还是你觉得现在的差事不满意,想换个真正满意的了?”
何福海就不敢再多说了,只能颤声应了一句:“奴才不敢,奴才这便去传旨,求皇上息怒。”挣扎着起身往外退去。
余光却正好对上永嘉侯得意称愿的眼神,心里气得不行,这个佞臣,偏把皇上的性子摸得透透的,知道什么是皇上最不能容忍,最接受不了的,每一个话都说到了皇上的痛脚上,叫皇上怎能不气昏头?如今只盼能天降神兵,将这事儿给暂时拦住,等待皇上消了气冷静下来后,自然也就不会再被永嘉侯糊弄了!
许是老天爷终究还是听到了何福海的祷告,他才退至殿门口,正要出去,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娇喝:“且慢!”
因忙回头看去,就见不是别个,正是妙贵嫔自里间跑了出来,这会儿已跪到了皇上面前,显然方才的声音正是她发出的了。
妙贵嫔眼见叫住何福海后,便立时看向皇上开了口:“皇上,兹事体大,您不能只凭永嘉侯的一面之词,便给太子殿下和顾侯爷韩大人等人定罪,更不能直接下废太子诏书,您好歹也要先听听太子殿下和韩大人等人怎么说,若他们的说法也与永嘉侯的一致,您再给他们定罪也不迟啊,不然势必引起大乱……恳求皇上千万三思!”
妙贵嫔如今大半时候都伴驾在侧,今日自然也不例外,在何福海进来禀告‘永嘉侯求见’前,她正与皇上在懋勤殿的后殿说话儿,随着皇上对她越来越好,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又岂能不受到丝毫感触?
如今倒也渐渐对皇上生出了几分真心来,帝妃之间再相处时,亦比早前多了几分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温情。
却没想到,忽然就天降霹雳,将这温情给打破了,皇上不知道个中内情的还罢了,妙贵嫔却是知道的,当即心便弼弼直跳,只差一点就要尖叫出声了,永嘉侯不是还被拦截在通州以外吗,怎么就会忽然出现在了懋勤殿,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容易自持住,与皇上说了句:“既有外臣求见,那臣妾先回避一下。”避到内室后,妙贵嫔立时将自己的心腹宫女招至跟前儿,令其飞奔去了东宫报信,满以为接到信后,太子殿下会立时赶过来,那局面便不至于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岂料左等右等,等永嘉侯已进完了谗言,皇上也于盛怒之下下了废太子诏书了,太子殿下竟还没赶到,饶妙贵嫔素日再冷清的人,这会儿也急得要火烧房顶了,想来想去,别无他法,只得自己跑了出来,甭管皇上听得进听不进她的话,又会不会迁怒于她,能拖延一会儿时间算一会儿,只要能拖到太子殿下赶到,她的使命便算是完成了。
只可惜皇上本就正处于盛怒中,瞧得妙贵嫔出来,还一开口就是为宇文承川求情的,免不得就想起了昨儿的事,甚至想到了更早更远的事,譬如妙贵嫔会不会是东宫有意安排在他身边的?
如今看来,东宫那样神通广大,这事儿完全有可能,不然当初为什么偏就是他撞上了妙贵嫔被人欺负,而不是别人!
妙贵嫔原本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脸,也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皇上第一次冲她大发雷霆了:“你既知道‘兹事体大’,就该明白,此事没有你一个小小妃妾说话的份儿,果真朕素日宠着你,你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竟忘记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还不快给朕退下,朕念在昔日情分的份儿上,这次可以不追究你,否则,就休怪朕无情了!”
这样的疾言厉色,妙贵嫔几时受过,立时红了眼圈,哽声道:“这样的大事的确没有臣妾说话的份儿,可皇上素日对臣妾说的那些话,这么快您便忘了吗?您忘了,臣妾可没忘,是您自己亲口说的余生只爱臣妾一个,只守着臣妾一个人过,臣妾早前还担心您一旦有了新欢,会忘记臣妾这个旧爱,如今方知道,光防新欢哪里够,还得防臣妾之前的旧爱!皇上您说,这个女人到底哪里比臣妾好,是比臣妾年轻还是比臣妾漂亮,才会忘您一见了她,便立时变了心,再不爱臣妾了,还对臣妾又骂又吼的!”
皇上素日看惯了妙贵嫔的冷清高洁,几时见过她这样胡搅蛮缠,又娇又辣的样子?她本又生得漂亮,胡搅蛮缠起来便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只会觉得多了几分别样的风情,何况老夫自来都怕少妻的,皇上也不例外。
被妙贵嫔这般一哭一闹,脸便再板不住了,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了几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没见还有旁人在吗,还不快退下,朕这边忙完了,自会去瞧你!”
妙贵嫔哪里肯走,别说皇上明显已经软化下来了,便没有软化,她也得把事情拖延到底,于是继续哭道:“臣妾不走,皇上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了,臣妾还就在这儿待着不走了!皇上,您到底是爱臣妾还是爱这个女人,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真是您昔日的妃嫔,您只要回答臣妾,您到底爱臣妾,还是爱她即可,不然臣妾今儿就死给您看,反正臣妾早该死了,是贪恋皇上待臣妾的好,才苟活到今日的,如今您既不爱臣妾了,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死了干净!”
当着自己臣下和昔日妃嫔的面儿,皇上的老脸简直快要没处搁了,可又怕妙贵嫔真死给他看,他是知道这妮子说得出就做得到的,只得略显敷衍的道:“朕当然是爱你,这下你总该满意了罢?快回你自己宫里去,回头朕忙完了就去看你!”
以为这样妙贵嫔总能乖乖儿回去了罢,没想到妙贵嫔却仍不依不饶,娇嗔道:“既然皇上爱的是臣妾,那这个女人是不是您昔日的妃嫔,有没有嫁给别的男人,有没有替别的男人生儿育女又有什么关系,横竖都是您不要的,难道还不兴别人捡了去不成?您昨儿不还说,‘其罪虽不容恕,其情却可悯’吗?不然,您说如今只爱臣妾一个就是假的,就是哄臣妾玩儿的!”
一旁永嘉侯看至这里,以他的心智城府,自然该看出来的都看出来了,本来还对妙贵嫔的长相暗自惊艳不已,暗暗艳羡皇上可真是好艳福,都年过半百了,竟还能得如此绝色美人相伴的,难怪他宠得什么似的呢。
这会儿也不惊艳了,只皮笑肉不笑的道:“妙贵嫔娘娘可真是玩儿得好一手四两拨千斤啊,明明如今皇上处理的就是军国大事,‘后宫不得干政’,于情于理都没有娘娘说话余地的,偏被娘娘这般一胡搅蛮缠,就变成了男女之间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小事儿,知道的,说是娘娘待皇上痴心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娘娘是不是收了庶人宇文承川的好处,在变着法儿的替他开脱呢!”
皇上闻言,本来已被妙贵嫔弄得软化了下来的态度,便一下子又冷硬如初了,看向妙贵嫔冷然道:“你跟朕也这么长时间了,自然知道朕的性子,若没有还罢,若真有,朕便是再心痛再不舍,也不是做不到挥刀断臂,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罢!”
说得妙贵嫔的脸一下子惨白起来,却没有先接皇上的话,而是看向永嘉侯冷笑道:“皇上与本宫夫妻间说话,几时轮到永嘉侯插嘴了,永嘉侯莫不是忘了这里乃懋勤殿,而非您自家的书房了?”
永嘉侯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只差一点,就要脱口挤兑妙贵嫔了:“哦,贵嫔娘娘与皇上竟是夫妻间说话儿,微臣还以为,这天下只有皇后娘娘才与皇上是夫妻呢,想不到贵嫔娘娘也是!”
碍于皇上在场,到底死死忍住了。
妙贵嫔已不再看他,早看向了皇上,满眼怆然的道:“原来皇上心里,从来没有放弃过怀疑臣妾,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臣妾,所以但有风吹草动,便会立时怀疑臣妾这怀疑臣妾那的,那臣妾活着还是什么意义?臣妾就先走一步了,皇上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