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
凤君华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眼神变幻,疼痛、畏惧、害怕、胆怯,最后又化作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心中一跳就要出声,冷不防他突然压下来,倒是怔了怔。
这个吻不同于以前或温柔或霸道或炽热或情动不能自抑的痴缠,完全是一种决然的癫狂,似乎要将她整个的吞噬。
浓情,而绝望。
是的,绝望。
带着绝望和疼痛的吻。
凤君华去推他的手一顿,反而环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任由他予取予求。他的手已经剥去了她肩头的衣服,吻也一路滑下,一个个似要印到她心底深处。
灼热而炽烈。
她忍不住发出浅浅的低吟。
他蓦然一震,抬头看着她。却见她云鬓散乱红唇微启,眼波流荡脸颊红如朝霞,再见她胸口衣襟凌乱,肩头一抹肌肤洁白如玉,闪烁着诱惑人的芬芳。
她还在微微喘息,眼中迷离之色渐渐退却,换上了几分羞涩。
“你…”
他忽然又将她抱起来,一只手将她的衣服拉上来,愧疚而痛苦的在她耳边道:“对不起,青鸾,我…”
“我没有怪你。”凤君华微微侧了侧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着,不说话。
她抬头看他,“云墨?”
他望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浑身一震,这件事终究不能瞒她太久,易水云总归是要告诉她的,到时候她知道了必定会责怪他的欺骗。可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会如何?
内心煎熬挣扎,他抱着她的手臂也微微收紧。凤君华敏感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他的手甚至在发抖。
“云墨?你到底怎么了?”
“青鸾。”他松开她,双手抓着她的肩,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决定对她坦白。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嗯?”她疑惑的看着他,“你说,我听着。”
“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你体内的封印所用的手法和我师门独门绝学相似?”
“记得啊。”凤君华点头,“你不是还说,或许你和我是师兄妹?”她又笑了笑,“我娘曾传授过你武艺,你私下里也尊她为恩师,这些我都知道啊,怎么了?”
云墨眼神微暗,如果只是师兄妹也就罢了。偏偏…
“不是。”他放开了她,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向后靠了靠,“我们不是师兄妹。”
“嗯?”她更加疑惑,“什么意思?”
“我们…”他又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眼睛如流光般缓缓落在她身上。那一刻,她看见了他眼底深藏的脆弱和忧伤,以及不可避免的惶惑和苦涩。
“你娘,她是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姐。”
他看着她目光慢慢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一颗心也越来越沉,还是说道:“所以,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他说完后就看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丝毫表情。
凤君华最初的震惊以后眼神渐渐开始平静下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她的神情看不出异样,他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是。”
凤君华没说话,也没再看他,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理智恢复的一瞬间,她首先就想到两个字。
*!
“易水云告诉你的?”
“嗯。”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突然又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或者你早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云墨不说话,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显露出深切的失望。他口口声声说不会骗她,可却在最初就在骗她。一点点编制温柔的局将她网入他手心,等到她爱上他对他无法自拔的时候再告诉她真相。
这算什么?
该说是他太爱她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还是他太想得到她所以不惜如此欺骗她哪怕最后让她痛不欲生也不在乎?
男人的爱都是这么自私自利自大自负么?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种若即若离半欺骗半隐瞒的游戏,真的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每次在她好不容易开始靠近他,转过身却又发现他带着目的的欺骗。而他所谓的苦衷,只是因为他那自私而霸道的占有欲。
呵呵,她怎么能忘。他们之间最开始就存在着太多的隐瞒和不可说的欺骗,从一开始就不曾纯粹,又何曾来的公平?
是她傻,每次都因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而心软,然后渐渐动心。等到她愈加沉迷,才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遥遥对着她温柔而冷漠的微笑。
这种周而复始的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现在还来得及,对,她还没爱上他,还来得及。
她本就冷心冷情,不过只是一时大意,才贪恋起他温柔的怀抱。离开了温暖,她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暗无天日的世界,没什么大不了。
迷恋而已,她做不到多情,那便冷血吧。
云墨一直看着她脸色,见她眼神从失望到漠然再到无尽的冷漠绝情,便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他脸色更白,刚想要解释什么,就听她冷声道:“停车。”
“不许停。”
他低喝了一声,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凤君华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连最开始的失望和微痛都不曾留下丝毫痕迹。她看着他,目光漆黑而森寒。明明车上只有他们两人,明明她看着他,然而他从她眼底只看到无尽的黑,没有他的倒影,没有。
就像从前那样,她一直都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心口传来微微的痛。
“青鸾,你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
凤君华语气静而冷,淡淡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急于想要得到我了。”她嘴角淡淡勾起,一抹讥嘲若隐若现。“上次大哥说我该给你解释的机会,云裔也说我不该判你死刑。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没必要给一个从始至终都在欺骗我的人机会。所以…”她嘴角冷意越发加深。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直接从车窗跳了下去。
“不要——”云墨惨白着脸色,赶紧低呼道:“停车。”
车停下了,凤君华也刚好落地,避免了车速和地面摩擦惯性受到伤害。
云墨也已经从车窗跳了出去,在凤君华转身之际抓住了她的手臂。
“青鸾。”
“放开我。”
凤君华现在才不顾及他是否有伤在身,用最大的力气抽出自己的手,径自走向后面沐轻寒的车驾而去。
“青…”云墨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抹冷风,伴随着她方才的停留还未完全消失在空气中的淡淡清香,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忽然空了。有风吹来,空荡荡的疼痛。
秋松秋兰走过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姑娘她…”
云墨闭了闭眼,转身上了车。
“走吧。”
车帘落下,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在眉眼间打下一片黯淡阴郁。
秋松秋兰相视一眼,没再多说。
……
最前方,慕容琉风回头看着这边的动静,奇怪道:“师父,姐姐怎么了?她又和云太子吵架了吗?”
易水云目光淡淡,这样的结局在他意料之中,心中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刚才已经给你父亲传了信,让他不用在来接三小姐了,我们直接带你姐姐回去。”
慕容琉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眼中渐渐升起了几分探究和疑惑,试探着问道:“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易水云对于他的怀疑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有几分高兴。慕容琉风其实很聪明,只是太过良善纯真了些,这样的性子可是要吃亏的,还是多几分心眼儿比较好。
“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慕容琉风对易水云向来很尊敬,师父说话自有其道理,他只是疑惑而已,到不至于质疑师父在其中捣鬼什么的。“师父,姐姐真的不能跟云太子在一起吗?”
“自然。”
易水云目光坦然而坚决,又回头和善对慕容琉风道:“你不是也不希望你姐姐嫁到东越去做什么太子妃以后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被人欺负吗?你想想你千姨,还有你母亲?难道你想你姐姐步她们的后尘?”
慕容琉风脸色渐渐变了,冰寒而冷漠而带微微暗淡忧伤,抿唇道:“我希望姐姐开心。”
易水云含笑点头,这孩子性格执拗,唯有对凤君华言听计从,尤为亲昵。
“那你说,你是希望你姐姐嫁给云墨做万人艳羡一生荣华富贵却日日担惊受怕活在阴谋算计中,还是希望或许她嫁给一个或许没有绫罗绸缎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一大堆丫鬟仆从伺候,却能一辈子安稳平静到老普普通通的人好?”
“当然是后者。”慕容琉风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他,而后仰着脖子道:“再说我姐也不稀罕那些。”
易水云但笑不语。
慕容琉风又有些担忧道:“可我看姐姐对云太子并非无情啊,如果姐姐跟他分开,岂不是会很伤心?”
易水云看着远处山间水流,高深莫测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快刀斩乱麻,才会避免以后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就像曾经的他,少年轻狂,怀着一腔热血,不顾一切的追逐。到头来她依旧温婉而疏离的微笑,他却只能在她的笑容中永久疼痛,周而复始,逐渐麻木习惯。
慕容琉风不解而疑惑,觉得他这话有些夸张,听着让人心里冷飕飕的。
“师父,有那么严重吗?”
易水云失笑,温和而怅然道:“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懂得了情爱二字,便明白了。”
慕容琉风瘪瘪嘴,“师父您说话总是这么高深莫测意有所指的,徒儿听着都觉得累。”
易水云笑着摇摇头,“行了,别多说了,早点赶路吧,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南陵。”
“哦。”
……
凤君华上了沐轻寒的马车后就不说话,脸色冷沉如冰,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几个字。沐轻寒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昨晚云墨被人下药,她最后还是回去了,原因不言而喻。可既然他们已经有这层关系,为何今日又这般形同陌路?
想了想,他还是问道:“绯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云墨又惹你不高兴了?”
“别跟我提他。”凤君华声音冷漠,“大哥,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所有。”
沐轻寒很是讶异,总觉得她这次和云墨闹矛盾绝非寻常,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他不由得也慎重起来,“绯儿,你的私事我不会过多干涉。可是昨晚你和云墨,你们…”
有些话他到底还是问不出口的,单不说他们义兄妹之名。就算他表面上大度可以微笑着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私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伤怀心痛的。有些事情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但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疼痛。
于是他沉默不语,眼神却执着的看着她。
凤君华垂下眼睫,无论如何,沐轻寒对她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得到。
“大哥。”她眼神里划过复杂的光,轻轻道:“我娘曾授你武艺,那你知道我娘师出何门吗?”她看着沐轻寒,心里有些紧张和忐忑,又不免几分自嘲。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是舍不得,还是想要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证实。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明明是那个男人欺骗了她,她干嘛还要犯贱的去为他找理由?
沐轻寒目光微动,叹息一声。
“你娘从来没提过她的师父是谁,她似乎很排斥师门,也不许我去调查。”他对凤君华笑了笑,“你娘对我恩重如山,她既有吩咐,我如何能忤逆?”
凤君华移开目光,心里最后一丝期望落空。
她娘出身神秘,连师门也如此讳莫如深,若非亲近之人,谁能探测一二?而她娘又在东越呆了好几年,还亲自教授云墨武功。纵然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也知道江湖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称绝武林的秘诀和独特功法。云墨本身所练的武功与她母亲相同,只怕是早在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肯定与她娘师出同门了吧。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
师叔,师侄,悖伦丧德?
呵呵…
他不明白,其实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世俗礼教,对于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十多年思想早已被熏陶开放无羁的人来说,又岂会如古人那般迂腐不化?
她在意的是他的欺骗,尤其是在她逐渐开始相信他接受他并且已经对他动心动情之后,这般带着目的和私心的欺骗。
从前心如止水的时候,或许她可以不在乎他的任何欺骗或者隐瞒。但如今她既已对他动了情,那些可能在普通人看来只是各有立场不得不为之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却可以是将她打回原形最好的武器和把柄。
尤其是她这种原本多疑的性格,更是不容许有丝毫的欺骗。
而且他刻意的欺骗,只是为了得到她。如今她还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人伦,如果她也如这个时代的人一般迂腐,是不是会更痛?
“绯儿。”沐轻寒注意着她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不解。“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凤君华嘴角微微扬起,勾一抹讥讽的笑。“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娘是云墨的师姐。也就是说,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叔,你还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沐轻寒脸色微变,凝重道:“此事当真?”
凤君华抿唇,“你口中德高望重的易先生亲口说的,你觉得是真是假?”
沐轻寒沉默了。易水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怪不得他一直反对绯儿和云墨在一起,原来如此。
“绯儿。”他看向凤君华,“你在意吗?”
他的反应倒是让凤君华有些讶异,她以为古人思想迂腐顽固不化,最是遵循这些三纲五常人伦道德。而沐轻寒这口气,显然并没有把这些人人崇尚的一切礼教当回事。
她不说话,沐轻寒又轻声道:“绯儿,或许大哥保守,但也绝不会如此迂腐到因那些所谓的礼法来阻止你的姻缘。如果你跟云墨在一起觉得幸福开心,那么无论你怎么选择,大哥都支持你。”他又叹了口气,道:“何况你们已经…又何必在乎这些称呼?”
“我们没有。”凤君华打断他,“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沐轻寒一愣,“昨晚你不是…”
凤君华脸色平静,“解那种药并非只有一个办法。”
沐轻寒心底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觉得她此刻的表情虽然冷淡,但又透出微微的寂寞和受伤,让他看着也心疼,遂柔声道:“绯儿,你气的是什么?气云墨对你的隐瞒?”
凤君华不说话,或许在他人眼里她此刻在意这些有些矫情,但于她来说。她第一次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放下心房逐渐信任并开始依恋迷恋,到头来却发现他在骗她。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给了她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生命,在她逐渐依托这缕阳光之时,却发现这个人给予的温暖,从一开始就掺杂了见不得人的目的。
一刹那天堂掉落地狱,一刹那痛彻心扉。
她记得云墨曾说过一句话,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无法忍受和疼痛。
她如今的感觉,不外如是。
“大哥,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会舍得欺骗她吗?哪怕仅仅只是担心她会离开你?你会吗?”她回头看着沐轻寒,冷静而理智的说道:“我不知道对于感情,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是不同。我只知道,我容不得一个我信任甚至让我动心的人对我有丝毫的欺骗。或者你会觉得我太武断太决绝,但比起那些因不得不为之的欺骗而心生芥蒂日复一日,就如同一颗树苗随着时间开始茁壮成长,直到长成一颗参天大树,直到心里那仅剩的位置再也无法覆盖和包容它的茂盛。结果就回是,轰然坍塌,灰飞烟灭。”
沐轻寒一惊,“绯儿。”
凤君华已经别开了眼睛,淡淡道:“他对我的隐瞒和欺骗,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对我的不信任。当然,我自己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严格算起来,我没有资格这样评论他。但是这也说明一个问题,两个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人,谈什么天长地久?又拿什么来维持这原本就不坚固的感情?”
她闭上眼睛,语气几分疲倦。
“大哥,我累了,真的很累。即便我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我以前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但我一直刻意的去忽略那些,只在乎当下。你们不懂我从前的人生,也不会理解像我这样一个从小在刀尖上添血的人要相信一个人有多困难多不容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相信他去依赖他,可他却欺骗我。”
她深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沐轻寒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泛起疼痛和怜惜。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也不该期待。他有他的身份和立场,我有等待恢复的记忆和那些深仇大恨。或许从前的我和他,就像你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相见两相眼。”
她睁开眼睛,眼底那丝挣扎之色渐渐被决然代替。
“所以,还是结束吧。爱情太过奢求也太过苛刻,更太过沉重,我根本就没做好去承受的准备。”
“与其这样一次次的争吵又一次次的复合,看似冰释前嫌,实则心底的疤痕却日日加深。与其到最后刻骨铭心的疼痛,不如现在放手,给彼此一个海阔天空和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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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可以想象,看了这一章,亲们大抵又要心疼男主,也会说偶素后妈了。所以偶抱头遁走,睡觉鸟~哦,剧透一点吧,恢复记忆大概也就这一两天了,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