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此刻的她倒是真的有几分信了管梨喜欢女人这件事。当对方提及望舒之时,眼神中的种种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似是糅杂着茫然与怅惘。
“我对望舒无意。”管梨难得认真一次,否认了她所猜想的事情之后才说道,“我只是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说了一个名字,然后突然伸出了手在梵音的发间摩挲了一下。
梵音直到第二天从朦胧的睡梦中醒来,都没能想起昨晚对方的回答到底是什么。
“我们昨天说了些什么?我怎么忘了?”她连两人谈起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说你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决心从此追随于我。”管梨一本正经的答道。
少女不带笑意的干笑了几声,“我傻,您莫骗我。”
“就是因为你傻,她才骗你啊。”一脸疲惫的桃夭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懒洋洋的插了一句。
经过不懈的努力,萧寒芷终于被这个痴心又温柔的陶公子打动了,答应与他去他的家乡。至此,事情算是成功了一半。只是即便如此,桃夭仍是有些不安。管梨的突然插手给了他一个意外的希望,不过此事若是不成功,等着他的便只有万劫不复永不超生这一条路。他倒是从未担心过自己的下场,只愿心爱之人摆脱那百世凄苦的命运。
孤魂野鬼也好,免去了生老病死六道轮回之苦。做个凡人当真那么好?他从未这样认为过。天命在上,天下苍生不过是按着既定的命运活过一世又一世。
无论管梨的相助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千年换来的一次意外希望,他不会放弃。
他这一次,偏要逆一次天。
“你们何时离开?”梵音丝毫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心中所想之事,她还在小心提防着那个上神大人又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来找乐子。
“七日后。”桃夭答道。
七日后,正是萧寒芷本应嫁给孙屠户的日子。
七天,对于他们这些活了千年万年之久的神妖来说,不过是眨眼一瞬间。就在桃夭带着萧寒芷离开了这个凡间小镇之后,梵音也被迫穿上了那身本应属于萧寒芷的嫁衣。
不知管梨用了什么法术,原本闹得沸沸扬扬的孙屠户悔婚之事竟然被镇上的人忘了个干净。大婚那日,不明实情的孙屠户仍是高高兴兴的过来迎娶新妇。盖着红盖头坐上花轿的梵音战战兢兢,她倒是不怕被抬去孙家,她担心的只是不见了踪影的管梨上神。
想她从前虽然是个小小下仙,好歹也算是个正经的神仙。但是自从因为救命之恩认识了管梨上神之后,原本平静无忧的生活就再无宁日。如今竟然还要迫于淫威顶替一个凡间女子“嫁给”另一个凡人......
花轿里的梵音默默的把喜帕拧了又拧,欲哭无泪,时刻准备着逃跑。
唢呐的声音热闹的响了一路,然后在快要到孙家的时候突然停下。不仅仅是唢呐,就连周遭的喧哗之声也在一瞬间戛然而止。
猛地落在地上的花轿狠狠一颠,轿内的梵音被跌的连凤冠都歪了一歪。此刻不方便用什么法术,她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便只能手忙脚乱的把大红盖头扯下,然后轻轻掀起轿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原本因为太过震惊而噤声的人群终于在此时回过神来,一时间,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甚至盖过了孙屠户的质问之声。
任谁都看得清楚,在迎亲队伍的正前方,有一个人站在街中央拦住了他们。
那是个极为貌美的男人,微微上挑的眉眼似笑非笑,眼波流转处尽是风流,无论怎样看都不似凡人,倒是像足了传说中天生蛊惑的狐妖。
他穿了一身玄衣,迎着花轿走过来的时候,毫无征兆刮起的风尘几乎迷了所有人的眼。他的衣摆翻飞于狂风之中,墨发似要与衣衫融为一体,更衬得额上银印分外夺目。
他就那样带着笑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至花轿面前,然后对着那身着凤冠霞帔的少女伸出了手,“跟我走。”
这曾是梵音心心念念了整整一千年的场景,她眼看着那个有几分眼熟的面容越走越近,然后在他的一笑之间终于想到了自己到底曾在何时见过他。
淮水往东三十里,有一处瀑布,瀑布下有一方石台,石台上半卧着一个似妖非妖的男子。他曾对她说过,“哪里来的小仙,竟敢来此惊扰本君。”
而如今,那个曾经让她迷茫了好久的男子再一次的站在了她面前,他问,“你还记得我吗?”
她不由自主的点下了头,然后又听他说,“那么,跟我走。”
当她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任他拉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她于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之时,梵音就知道自己真的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个不知名的男子给了她一生中最震撼最憧憬的场景。
而且,他在拉着她走上云端之后,笑意更深的告诉她,“我叫管梨,涂山管梨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