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可算回来了!落霞姐姐在夜大人那儿,他们在四处寻找您。”含烟一直在门口翘首期盼,蓦地看着水清漪凭空出现在庭院里,眼泪滚落了下来,将事先抱在怀中的大氅披在水清漪的身上。紧紧的抱着水清漪,失声痛哭。
“落霞没事?”水清漪看着一拨人疾步而来,推开了含烟,将袖中的帕子递给她。
含烟连忙擦拭了泪水,怔怔的看着夜大人满面寒霜,气势凛然的站在院外。他身后跟着失魂落魄的落霞,含烟立即上去,将落霞拉拽到一旁。
水清漪见含烟递了个眼色,目光落在长孙华锦身上。他漆黑的眸子里布满了寒霜,宛若冰潭。
水清漪看完那本小册子后,原本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这才悄悄的走了,才会发生后面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水清漪看着他冷冽的眸子深处的担忧,心底莫名的心虚,底气不足的说道:“你来了,谢谢你救了落霞。”
长孙华锦看着眼前若无其事的跟他道谢的女人,手背上的青筋鼓动,狠狠的压制下心里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她不知他有多担心么?
当他循迹找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马匹,马车里只剩下落霞。
而落霞并不知劫持的人是谁,一路寻过去,看到林子里有打斗的痕迹。最后将目标锁定在陈子冲身上,长孙华锦将陈子冲抓住的时候,陈子冲也不知劫持走她的人是谁。
线索中断!
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他在煎熬中度过。当宫里传来消息的时候,他去了冷宫又扑空。索性,常德传递来了消息,将她带走的那本小册子给了他,得知她无性命之忧,这才舒了口气。
却也命人埋伏在冷宫,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劫持她!
“那个人是谁!”长孙华锦嗓音寒凉,能够将她送回来,断然就是熟知的人。
“李亦尘。”水清漪不敢长孙华锦,他如今的表情,令她不喜,又会有一点委屈。若当真如册子上所说,他这个时候不该是安慰她?驱散她心里的不安!而不是像审问犯人一般,口气严厉!
长孙华锦看着她小媳妇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手要揉她的脑袋,看着她躲避瘟疫一般的急促退开,心一沉。便听到水清漪看着他,对一旁的丫鬟开口道:“含烟,备热水,我要沐浴。”
水清漪这才想起她被困在李亦尘用过的炕上,还有被李亦尘与陈子冲抱了,李亦尘也揉了她的脑袋,浑身仿佛爬满了虱子一般,难以忍受!
长孙华锦看着她脚步急促的进屋,眸光骤然一冷,便知她失踪的这段时辰,发生了何事。
“缉捕李亦尘!就地诛杀!”长孙华锦浑身散发出浓烈的煞气,阴寒的脸上带着生人勿近的表情。
……
陈府
陈子冲一夜未归,陈夫人心里担忧,有些后悔她不该以死相逼。
“金花,公子他若不出院门,便不会彻夜不归。他昨日里可是被我逼急了?”与银钱相比,陈子冲显然要重要一些。若是没有陈子冲,她守着的这偌大的家产,也是吃不消。二房的人得到消息,如今正虎视眈眈。若是陈子冲当真与她断了母子情,这家产恐怕就会被二房随意拟定一个名义充公了!
想到此,陈夫人惴惴不安。
看着屋子里堆满的箱笼,退回去,简直就是割她的肉。
金花眼巴巴的看着堆积如山的财宝,这些都不是她的就算送去她也是不舍。更何况是爱财如命的陈夫人?
“公子不会如此,他恐怕是有要事缠身,这才未归!”金花安抚着陈夫人。
陈夫人叹了一声,决定再等一日。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的走来,脸色发白的说道:“夫人,大公子他……他回来了……”
陈夫人脸一沉:“不会说话?吱吱唔唔的像什么事儿!有什么话直接说了,遮遮掩掩作甚?”
管家被陈夫人一通训斥,脸色胀红的说道:“夫人,大公子被人绑着扔在门口。他伤得不轻!”
陈夫人面色大变:“冲儿他受伤了,你怎么不早说?”
陈夫人匆匆的去了陈子冲的院子,陈子冲遍体鳞伤。躺在床上,面色煞白,陷入了昏睡中。
陈夫人看着这样的陈子冲,眼泪落了下来,嚎哭道:“冲儿……我的冲儿啊!是谁!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府医给陈子冲清理伤口,神色凝重的说道:“恐怕是仇家,下手太狠了一点。这身上的伤痕按理说是鞭伤,但是鞭伤顶多是皮开肉绽,可他的伤口深可见骨,甚至可见齿痕,若老夫没有猜错这鞭子上应当有倒刺。幸好发现得及时,迟上几刻钟,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陈夫人四肢发冷,仇家?
“冲儿素来与人为善,他怎么会与人结仇?”陈夫人立即否认了。
而恰好闻讯来探望陈子冲的安乐菁,听闻陈夫人的话,忍不住搭腔道:“莫不是摄政王府?伯母,摄政王的权威无人敢挑战,难不成是您向他索要家产,而后他……”安乐菁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立即住了嘴,讪讪的笑道:“伯母,我只是猜测罢了,往日里得罪摄政王府的人,都是尸骨无存。”
陈夫人脸色发白,紧紧的捏着手中的锦帕。按照安乐菁的话,那么他们眼下得罪的也只有摄政王府了。难道真的是摄政王?陈夫人又觉得摄政王不是如此小气之人,若是他不愿意,自己也没有法子勉强他,好比那株红珊瑚。
“伯母,您不懂。越是身居高位,便越是在乎颜面。摄政王不在乎那几个钱,可您这样逼上门去,他觉得落了他的脸面。”安乐菁斜睨了陈夫人一眼,看着陈夫人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摆在脸上,眼底晦暗不明的幽光。“我今早听闻摄政王府动静颇大,福安郡主彻夜未归,被人掳走了。”
陈夫人恍然想到昨日里陈子冲便是听闻了福安郡主的消息离开,莫不是福安郡主被陈子冲掳走?摄政王府寻到人,这才对他下了狠手?
陈夫人咬紧后槽牙,呸了一声,面色扭曲道:“福安那个贱人不过是只破鞋,若不是投生好,谁会想要娶她?偏生她太将自个当回事,在冲儿面前拿乔。”眼底闪过一抹狠唳,看着陈子冲了无声息的躺在床上,陈夫人眸光闪烁,心里有了主意。
……
翌日
水清漪被掳走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摄政王府与长孙华锦第一时间压制,却又生出了另外一个版本,水清漪私下里有人有了情郎,遂于陈子冲退亲,为此不惜效仿南门家公子割舍三成家产。可摄政王不同意,为此水清漪与情郎私奔,彻夜未归。而供人考究的证据,便是摄政王轰动的找人。
陈子冲顾念旧情,帮忙寻人,却被摄政王灭口,封住这段丑闻。可惜天不绝人,陈子冲还残留一口气,被人所救。
传言一出,京都为之轰动。
未料到摄政王如此手段如此不堪,陈公子好心好助,非但不感恩,反而痛下杀手。
水清漪听到这个消息,眼都不眨一下,小口小口的将手中的燕窝给吃完。看着赖在这里不走的长孙华锦,厚颜无耻品着她亲手做给龙珏的煎茶。
长孙华锦看着她幽怨的目光,指着门外道:“你父王该喝凉茶。”
水清漪冷哼了一声:“你将陈子冲收拾就收拾了,不忘将祸水东引,陈夫人将这笔账记在父王头上!”
长孙华锦淡淡的看了水清漪一眼,那一眼,分明很无辜。
水清漪气急:“我的名声本就坏了,再坏也无所谓。可这回却牵连我父王,你若不解决了,我便将你给推出去。”
长孙华锦见她那模样,分明是有了主意,她却将问题扔给了他。轻轻叹了一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水清漪一怔,白皙如玉的面庞瞬间一片绯红,心中却是一阵后怕。她的腹部还未显形,他抱着她睡了一下,若是敏感的定会知晓那不是丰腴了,而是有孕微隆的腹部。
方才他这一句是何意?
水清漪眼睫颤了颤,试探的询问道:“我想吃长命菜做的饺子。”
长孙华锦目光若有似无的扫过她眼前那一盅燕窝,眉头微蹙,她的食量刚刚好。突然要吃长命菜饺子……长命菜性寒,能够滑胎。长孙华锦若有所思的看着水清漪,她眼睫颤抖,第一是心虚,第二便是思考。她想吃饺子自然无须思考,便是他那一句话……长孙华锦蓦然领悟,那本小册子,她还未有身孕写的,因此她并不知道他早已是知晓她怀孕?
而她这话的试探,分明是不想他知晓。
长孙华锦眸子一暗,点了点头:“再吃便撑了,留着晌午吃。”
水清漪松了口气,淡淡的说道:“外面的传言,你如何看待?”她不相信陈夫人的智商能够相出这样一环套一环的诡计,只剩下那点可怜的心计,也想着如何算计财产。
“你等着就好。”长孙华锦看了一眼沙漏,优雅的起身,抚顺了宽大拽地的袖摆,信步离开。
水清漪望着他身影,隐没在纷飞的大雪中,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吩咐含烟将帘子垂落下来。银勺戳了戳碗里剩下的燕窝,淡淡的询问道:“我发现的时候便已经有身孕,可对?”
“那个时候太医说将近两个月。”含烟如实相告。
水清漪嘴角微弯,透着讽刺。将近两个月,若不是个傻的,月信推迟,都是可以知晓的。
方才他回答的时候,分明沉吟了片刻,见她当他不知,也不想要他知,他便也装作不知。呵!水清漪自嘲的一笑,她总故作高明,误以为将他们都蒙在鼓里,玩弄于鼓掌间。可到底谁算计了谁,却是要到结局才见分晓。
而今日这出戏,水清漪冷冷一笑,嘴角带着一抹残佞。她不曾反击,一个比一个在她的头上蹦的欢快,到底是要杀鸡儆猴,才会安宁!
“宽衣!”水清漪推开餐具,起身进了净室。收惙干净后,水清漪乘坐马车去了陈府。
落霞听到水清漪的话,吃了一惊:“郡主……”陈公子掳走了郡主,之后又破郡主脏水,她还去陈家作甚?
水清漪没有说话,只是将摄政王府的旗帜插在马车上。一路驶去,红黄相交的旗帜在大雪中飞舞,气势如虹。
行色匆匆的路人,看着马车上的标志,纷纷停顿了脚步。看着马车去的方向,不禁交头接耳:“这不是摄政王府的马车?摄政王做出这样的事来,怎得还敢去陈家?”
“去去去!不过是传言罢了,摄政王素来宽宏,对待百姓也是极好。先帝征收赋税,但是摄政王看着许多百姓上缴赋税,没有多少余粮,食不饱腹后,便给取消了。他若不是磊落之人,哪管百姓死活?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
“这事可说不准,当初摄政王说不准是为了收拢人心?走走走,去瞧瞧不就知晓缘由了?”
“也好!大家都一起去瞧个究竟。”青衣男子呼吁,围观的百姓全都跟在马车后,去了陈家。
当看到步下马车的是水清漪之后,都极为的诧异。按理说最不该出现的便是水清漪,可她偏巧就出现了!且是大张旗鼓!
看着水清漪裹着洁白胜雪的狐皮,映衬得巴掌大的小脸毫无血色。纤若蒲柳的身子,看着愈发的孱弱。
“郡主眼睛都红肿了,莫不是委屈哭的?”人群里不知是谁,说出这样一句话。
转而便有人嗤笑道:“怎得能不哭?她这名声扫地,即使有摄政王撑腰做靠山,日后也休想要嫁好人家。”
众人七嘴八舌,水清漪却是充耳不闻,将帖子递给门仆。
门仆看了一眼,不敢多说,转而交给了陈家家主——陈贤。
陈贤看着帖子,沉吟了片刻,便让人通知二夫人虞氏去门口迎接。
虞氏得到消息,收惙了一番,便让人打开了正门,迎接水清漪。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全都在想陈家定会给水清漪排头吃,将她拒之门外。可瞧见正门打开后,皆是心中一惊。便看见打伞出来的虞氏,便都安静了下来。
水清漪也极为的诧异,虞氏敢以最高礼接待她,定是得了陈贤的话。
“你这孩子,这么大的风雪,你要来不知提前让人递来帖子,到的时候便不用等了。”虞氏热情的接待水清漪。
水清漪上下打量着虞氏,她不似江南的女子,身姿娇小。虞氏身形高大,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面容姣好,即使年近四十,脸上却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眼波流转间,满目皆风情。
“这才能尽显诚意。”水清漪指了指大开的正门,笑道:“这不,夫人也给清儿开了正门,值当。”
虞氏心里想着水清漪来的这一趟,是想要做什么。便拉着她的手往里头走,只字不提大房的事儿。“屋里去坐。”
水清漪却是主动提及,水眸顾盼流芳,环顾众人一眼,神色肃静的说道:“实不相瞒,今日来府里有一事相求。夫人恐怕对坊间的传言,耳熟能详了罢。我本不在意这名声,可却牵累到我父王。他为百姓谋福祉,鞠躬尽瘁,可却敌不过这些传言。百姓心中,他如今恐怕成了一个伪君子了!”
蓦地,水清漪撩起裙摆,跪在雪地里:“今日来,我是想求大夫人放我父王一条生路。人言可畏,它宛如尖利的锋刃,无坚不摧!我的父王也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他如何能够承受,他心心念念的子民,如此的谩骂讨伐他?这是逼得他自戕以示清白么?我如今出来声名,怕了!当真是怕了!我流落街头,食不饱腹的生活了十几年,如今好不容易寻回了亲人,不想他们因我而受累。”
“这门亲事,父王念着陈家大老爷的恩情,便应了陈大夫人的要求,效仿南门家割舍三成家产,赔偿陈公子为了等候我不娶的损失。我之所以同意退了这门亲事,实在是我一个姐妹在面前哭诉,陈公子许诺她待他满二十五岁,我若没有寻回来,便迎娶她为妻。可天不从人愿,我被父王寻回来了。但是陈公子与她是情投意合。我早已在他国便成婚过,不是陈家公子的良配,便成全了他们。却未料到这一举动,倒是落人口实。”
水清漪仰着头,眸子里水光氤氲,却是不肯眨眼,让泪水流落。
她越是这般倔强隐忍,便愈发的让人动了恻隐之心。
水清漪这番言论,都是可以考究。她断然不敢撒谎!更何况,她将自个成婚过的事情也全部交代了出来。虽然坊间有传过,却没有证实。若她当真畏惧了流言,隐藏还来不及呢!如此可见,她当真是为了不让摄政王因此事而受到牵连。
何况,摄政王的事情,的确属实。
虞氏看着水清漪言之凿凿,全然是抱着撕破脸的目地的前来,便惊愕了!她原以为水清漪将帖子递给老爷,便是想要老爷做和事佬。却没料到……她会有如此的行径。
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虞氏脸色冷沉。她早就猜到了大嫂那一笔丰厚的财产来路不正,却没有想到这个缘由,大嫂年纪越大,愈发的厚颜无耻了!
女方赔偿男方的损失费,说出去简直让人贻笑大方!
“冲儿遍体鳞伤,可是摄政王鞭笞?”虞氏心里早就看不惯陈大夫人的做派,何况她背地里算计着夺回家主之位。如今,看到水清漪这做派,她也乐得成全。
水清漪泪水落了下来,她的身上披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乌鸦鸦的长发也是一片银白。小脸冻得青紫,泪水落下来,便在脸上弄懂成薄薄的冰霜。
“我昨日里赴陈公子的约,他给我一封书信与信物,与我谈退婚的事宜。我便去了玉漱斋,他……”水清漪欲言又止,仿佛实在难以启齿,便没有再说。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拿出来的书信与信物上。
虞氏拿着书信看了一眼道:“的确是冲儿所写,你们并未谈妥?”
“他……他不想退亲,意欲轻薄我。我焦急的随手摸到一个东西扎在他抓着我的手,逃了出来。看着他追了出来,我不敢回府,藏身在王府不远处,看着他在徘徊。我实在冷的没有办法,便又回了玉漱斋。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了,掌柜的拿着我的信送到了王府,我的婢女便来接我,谁知……遇到了歹徒劫持,昏过去的时候胡乱的从他身上扯下一个物件。”
水清漪从袖袋中掏出一枚佩戴在腰间的玉环,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水清漪摊开的手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