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了。”林小燕道。
“那还不快回去?!”柳桥笑道。
林小燕看了看她,“好,我先回去。”
柳桥起身送了她,随后,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想着林小燕的话,皱起了眉头,爹到底怎么了?是心软还是真的跟林小燕所说的被威胁?
可是,柳城有什么可以威胁他的?
正当柳桥想要去找柳河了解了解这件事,柳河便先一步来了,神色匆忙的样子,“阿桥,你回来了怎么不告诉爹?”
柳桥看着他,“刚刚正打算去柳家村找爹了,没想到爹就来了,爹进来吧。”
柳河神色微微一僵,起步入内。
柳桥将人请到了屋子,倒了茶。
柳河喝了口茶,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阿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回到了扬子县。”柳桥道。
柳河接话道:“去铺子了吗?”
“嗯。”柳桥点头,“不过小燕昨天没跟我说柳城的事情,是刚刚才来跟我说的。”
柳河面色顿时一白,“阿桥……”
“爹。”柳桥看着他,“我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帮他们,因为我知道血脉关系不是说断绝就可以断绝的,而且,我也不缺这些银子,就当让你安心也好,可是爹,我们说好的,不管你怎么帮,绝对不会将柳城带入美食坊。”
“阿桥……”柳河看着她会儿,然后,低下了视线,“他……他始终是你的堂哥……是我的侄子……”
“那又如何?”柳桥却道。
柳河倏然抬起视线,不过很快便又低下了头,似乎不敢面对女儿,又似乎怕她看出什么似得。
“爹。”柳桥缓缓道,“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柳河抬头看了她一眼,“阿桥……他始终是我的侄子……”
“这不是理由。”柳桥道,“他是你的侄子,所以,你帮他,可是帮他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你之前不是做的很好吗?帮他找活,给他银子贴补,请村里的长辈压住他爹不让他出去闯祸,甚至还可以收买赌坊的人不让柳江进扬子县的赌坊,因为这个理由,你已经为他们做了很多很多了!”
“阿桥……”
“如果还是这个理由的话,那是不是代表在爹的心里,柳城这个侄子比我这个女儿还要重要?”柳桥淡淡道,并没有生气或指责,只是心平气和,“爹,你要帮他真的没有问题,就算你想养他们也没问题,可是柳城现在分明是在闹事!还影响到了美食坊,这一点我绝对不允许!银子我可以不在乎,但是美食坊是我的心血!”
“爹知道……爹都知道……阿桥……”柳河眼底有着挣扎,“可是现在美食坊已经有很多家的分店了,扬子县这一家不算最大也不算最好,就算没了……那也不算什么……”
柳桥愣了,半晌才道:“爹,你在说什么?”
“阿桥……”柳河抬起头,吸了口气,“我答应了阿城让他当铺子的掌柜!”
柳桥再一次愣住了,“爹,我没听错吧?”
“阿桥……”柳河看着她,“就当爹求你了,这一次听我的好吗?”
柳桥凝视着他,仍是没有动怒,“爹,给我一个理由。”
“阿桥,他是……”
“不要说他是我堂哥,跟我血脉相连的话,爹,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柳桥打断了他的话,声音染了厉色,“如今铺子的掌柜是小燕,而且自从她接了这个位子之后,铺子不但没有出问题,而且生意额还比每个月都有增无减,爹,柳城凭什么说要当掌柜就能当掌柜?你又让我怎么跟小燕交代?就说因为她不是我姐姐,所以只能让位?爹,你也说了如今美食坊不仅仅是一间铺子,如果这样做了,以后如何管理其他人?铺子中不是每一一个人都是签了身契的!那些来做工的,如果不赏罚分明,如何让他们卖力?!还有,扬子县的美食坊虽然不是最大也不是最赚钱的,可是却是我的根!你让我将我的根给一个我根本不信任的人胡作非为?!”
“阿桥,就当爹求你,你就当是为了爹做出一点牺牲……”柳河站起了身,神色激动,“就当爹求你了!”
柳桥也起身,静静地看着他,“你是我爹,如果你真的要我做出牺牲,可以!可是爹,就算你要我死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阿桥……”柳河低着头,咬了咬牙,抬头,“我跟阿城说了,等他再生一个儿子,他就会将安儿过继给我当孙子……”
柳桥睁大了眼睛,将柳安过继?哪有这样隔辈过继的?
“可阿城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娶不到好的媳妇,如果他成为了美食坊的掌柜就可以很快说上一门好亲事,就能很快生下儿子,这样安儿就能快些过继给我!”柳河继续道,“阿桥,如果安儿过继给爹,那以后爹就有人养老送终,将来也有人给爹上坟祭拜了!”
柳桥笑了,有些自嘲,也有些心酸苦涩,“爹,那我算什么?”
“阿桥……”柳河咬了咬牙,“没错,你是可以为爹养老,可是你是女孩子,而且已经嫁人了,你怎么可能给爹送终?!就算阿云回,他也不可能给我这个岳父送终的,将来上坟更是不行,而且,阿云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谁说他回不来的?!”柳河忽然怒道,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撕破,心里压制的情绪也暴露了出来,“爹,你是我爹!其他人怎么认为我可以不在乎不理会,可是你是我爹!你怎么可以也这么认为?!还是为了柳城,为了将来可以有人给你送终上坟你就不惜拿到戳我的心?!”
柳河脸色一颤,“阿桥,爹不是……”
“没错,区区一间铺子我是损失的起,牺牲的起,你是我爹,你也有权利让我做出这个牺牲,可是爹这些铺子,这些产业,甚至是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都是我用血汗挣来的!爹在大方地送人,在要求我牺牲的时候能不能也想想我?!爹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来我有多累,有多怕?爹,我也害怕的!没做一个决定,我都害怕是不是错的,没走一步,我也害怕会不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我一直这样在恐惧之中走下来,每一步我都走的很辛苦!在爹眼中,只是一间微不足道的铺子,可是在的心里,那是一个不可动摇的基石,一块松了,毁了,我整个事业也会全毁了,所以这么多年,对每一件铺子,乃至每一个细节,我都很仔细很认真不让一丝差错出现!因为我害怕一旦出错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会烟消云散,我害怕当我连这些心血都没了的时候我还剩下什么?!我还有什么资本继续在这个时空存活下去?我还有什么价值这样活下去?!”柳桥厉声说着,可是说到了最后,却已经变味了,不仅仅是冲着柳城的事情,而像是要将这门多年的不安和恐惧发作出来。
是的,她一直都在害怕,一直都在恐惧,从来没有停息过。
便是易之云在这里的时候,便是她身边有人陪着的时候,也未曾停止过!
因为她始终没有忘记过她根本不属于这个时空!
有时候甚至恐惧她的到来造成的这些变化,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如果她没有穿来,易之云一辈子都会在童生试上考来考去,他不会去州府,也不会遇见易晟,更不会改变自己的人生目标,如今,就不会生死不明!
如果她没有传来,柳河和张氏会被柳江一家子跟整死。
如果她没有传来,很多人的人身轨迹也不一样!
她的到来改变了太多人的人生轨迹,她不知道究竟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
如今易之云已经出事了,将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出事?
就算现在大部分人的变化是好的,可是人生如此之长,将来这份好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不过是过眼云烟?
如果将来真的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那她又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这些一直压抑着的想法,却被柳河不经意地勾起了。
“他不知道还回不回的来?你怎么可以跟我说这样的话?!为了一个柳城,为了一个将来给你送终上坟的人,你就这么对我?!”
她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心里的这些恐惧,没想到今日竟然说了,还是对柳河!
“阿桥……”
柳桥闭上了眼睛,用力地闭上,她知道自己又魔怔了,又陷入了那种会让她不知所措的魔怔之中,“爹……”她睁开了眼睛,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思绪翻滚,“如果我不同意做出这份牺牲,你是不是就会不认我这个女儿?”
易之云的灾难结果已经开始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柳河?
“爹怎么会?!”柳河的眼眶湿润了,“阿桥,你是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啊!”
“可若是我不同意了?”柳桥继续问道。
柳河落了泪,“你是爹的女儿,是爹的女儿!一辈子都是的!爹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这个事实!绝对不会的!阿桥,你是爹的女儿,永远都是的!”说完,转身往外冲去。
柳桥没有追,心里压抑的东西让她的发闷,闷的有些难以呼吸,或许在这件事上她是苛责了柳城了,作为这个时代的男人,想要一个养老送终上坟的儿子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如果柳城是个好的,她会同意,可是他不是。
不,如果柳城是个好的,柳河这么做,她还是会难过的,柳河的这个想法,就像是再背叛她这个女儿一样。
他明明有女儿,为何要认别人当儿子孙子?
“呵……”
柳桥失笑摇了头,终究还是观念的问题,横跨在两个时空的观念问题,不过,就算是上辈子,也有许多人为了求一个儿子继承所谓的香火而不惜一切代价,乃至用性命作为代价。
可不管如何,她绝对不允许柳城继续胡作非为!
要挟?
林小燕猜的没错,柳城或许就是拿这个要挟柳城!
第二日,柳桥去了铺子,这也是她自从那一年柳河跟柳江断绝关系之后第一次见到柳城,而再见之时,她几乎认不出他来。
当日的柳城眉宇虽然有着算计,但是大体都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不管是相貌还是气质,可是现在,相貌就不说了,生活的重担之下,还能有什么好相貌?而气质……除了算计之外,便是阴沉。
如今的柳城阴沉沉的,偶尔眼底还会流露出戾气,便对对她笑着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果是普通人,一定会被他给吓到的,可是柳桥不是,这些年她虽不说走南闯北,但是也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听说你想当掌柜?”
“你不答应?”柳城直接反问。
柳桥笑了,“你觉得我可能答应吗?”
“二叔已经答应了。”柳城道。
柳桥讥笑道:“你似乎忘了一件事,不说你跟我爹已经断绝了关系,单单说我已经嫁人了,你觉得你有资格要求我爹,或者我爹有权利要求我做什么吗?”
柳城眯了眼。
“美食坊是我的生意,而我已经嫁人了,这世上除了我的丈夫之外,就算是我爹也没有权利要求我将夫家的生意拱手送给娘家的人!”柳桥正色道,“更何况,在我爹跟你们断绝了关系之后,你连我娘家的人都不算!”
“你就真的这么不念亲情?”柳城一字一字地道。
柳桥笑了,“你觉得我们之间有亲情在吗?!”
柳城不语。
“看在我爹的份上,你以次充好的事情我不计较,放债的人要去的那一百多两银子我也当做事扶贫做善事!”柳桥继续道,“即日起,你不再是美食坊的员工,往后更不得利用美食坊的名字来为自己谋利!”
“如果我不走呢?”柳城冷笑道。
柳桥笑了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自信,不过,如果你不愿意自己走,我不介意让人送你出去,或者,直接将你送进衙门!”
“你——”柳城面色顿时狰狞起来,“好!好!你够狠!不过我告诉你,这铺子的掌柜我是当定了的!不仅是这个铺子,你现在有的,将来我也会有!你等着!”说完,怒极离去。
柳桥听了他的这些话,皱了眉头,他疯了不成?
柳城走了之后没多久,林小燕便过来了,脸上轻松不已,“阿桥,柳城已经卷包袱走人了。”说完,见柳桥脸色不佳,似乎觉得不敢如此幸灾乐祸,“阿桥,是不是阿河叔不同意你这样做?要不我替你劝劝阿河叔?”
“不用了。”柳桥摇头,“我会处理的。”说完,脸色忽然一惊,“小燕,我爹来了铺子了吗?”
“没有。”林小燕道,“怎么了?”
柳桥想起了柳城方才的那些话,什么这铺子的掌柜他是当定了的!不仅是这个铺子,她现在有的,将来他也会有?他哪里来的这些自信?难道他还能让她爹拿刀来逼她将家产给他不成?可是他敢说出这些话便一定有所依仗,而这个依仗……“小燕,我担心他会对我爹下手!”
“什么?!”林小燕一惊。
柳桥不再多言,“我去柳家村看看!”
“我陪你去!”
柳桥摇头,“你在铺子等着,如果我爹来了一定不要让他出去!更不要让他接触柳城!现在的柳城就是一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你一个人去很危险的!”林小燕不放心。
柳桥道:“我让马车去,李伯有些武功,如果真的出事他可以对付。”说完,不再耽搁,起步离开。
林小燕虽然担心,但是也只能听她的话在铺子里等着。
柳桥坐马车一路赶去柳家村,到了柳河的门前,便见院子的门是开着的,进去之后却并没有找到人,问了旁边的邻居,说柳河刚刚还在的,至于现在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李伯,你帮我在村里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知道我爹去了哪里!?”
“是,东家。”
柳桥也没有闲着,去了柳河的田里看看,可是还是没有找到人,不过在回来的路上,却从几个孩子的口中得到了柳城的消息,说柳城往山上去了。
而孩子所指的山,柳桥几年前去过。
那座山正是那一年的清明,易之云带她去拜祭柳河的那座山。
柳城去那座山做什么?
邻居说柳河刚刚还在……
柳桥心里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即往那山跑去,依着已经不太清晰的记忆爬上了山腰,找到了当日埋葬柳河衣冠冢的地方,不过却没有找到柳河。
而这个早已经被夷为平地的衣冠冢此时长满了草,根本不像是有人动过的样子,柳桥的心安了一些,而这时候,隐隐有声音传来。
这个时候山上不会有人来的。
而这声音……
是柳河!
柳桥的心弦有紧绷起来,随后循着声音赶去,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她便见到了人了,就在前方,在一个摆放着祭拜用品的土堆前,柳河跟柳城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