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符?!
那一日,易之云前去州府之后,她听那些送别的人说给自家的亲人求了平安符,他一定会平安归来,她当即便去求了,两辈子第一次去寺庙,第一次像个傻瓜一样跪在佛像前祈求平安……然后,让云氏亲手做了一个香囊,将平安符放进去,另外还放进去了一张纸条。
愿吾夫平安归来。
妻柳桥。
这是她亲自写上去的!
而如今……
“阿桥……”
柳桥猛然转过了视线狠狠地盯着林小燕。
林小燕一惊,“阿桥……”
柳桥没有回应她的话,起步便往外冲,这时候什么不该这么亲近,什么顾忌都没了,去了金玉满堂找不到君世轩,便直接杀去君家了。
跟君世轩合作这么多年,柳桥也只是林小燕失踪那日去过君家,而这是第二次。
君家老宅的仆人并不认识柳桥,不过在李伯报了名之后便知晓了,随后恭恭敬敬地将人请到了客厅去。
荣欣这些年在君家虽然没生出一个儿子,但是毕竟从小在君家长大,跟君老夫人是姑侄,所以这些年在君家还是有些心腹眼线的,这边柳桥登门找君世轩,那便荣欣便得到消息了。
“乳娘,你确定散播消息的时候没有露出马脚?”荣欣听了下人说柳桥脸色不善,便担心是不是计划败露了她上门兴师问罪。
赵妈妈心里也是发堵,不过还是肯定:“小姐放心,我做的很小心,如今衙门不也没查到是我们在幕后推动吗?她应该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那她来做什么?”荣欣蹙眉。
赵妈妈想了想,“是不是之前东家跟那林掌柜见面一事?”
“可我们尚未接触这林掌柜。”荣欣道,“乳娘,你让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事情已经开始进行了,第一步很顺利,下一步也要开始,她不想在这时候出差错!
赵妈妈也知道事情开口了便收不住,“小姐你别急,我这就去看看。”
大厅内
柳桥连坐也没坐,直接站着等君世轩。
林小燕后来追了上来,在跟君家的门房说了之后,便也进来,恰好在大厅的门口碰上了得到消息过来的君世轩,“君……君东家……”
君世轩看了看她,然后,点了点头,转身起步走入了大厅,“你来了。”
“香囊是怎么回事?!”柳桥没有往日的客套,直接问了出声,“小燕跟我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君世轩看着她,“这是你第二次来君家。”
“君世轩——”
“第一次你是为了你的朋友来,第二次是为了你夫君。”君世轩却继续自己的话,起步走到了上座,坐下,“而且不管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都是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柳桥,第一次你认为我欠了你,那这一次,我也欠了你吗?”
“君世轩……”
“你也只会在跟我动怒的事情叫我的名字。”君世轩继续顾左右而言他。
柳桥面色难看之极,“君世轩,我问你香囊的事情!”
君世轩嘴边泛起了一丝苦笑,“你问我的事情我何曾不跟你说过?这么多年来,生意上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而我,只要你想要的,都给你。”
“君——世——轩!”柳桥没有心思去揣测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我问你香囊的事情!”
君世轩凝视了她会儿,脸上似乎泛出了淡淡的哀伤,随后,才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虽然已经隔了许多年,可是柳桥还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是当年她送给易之云的香囊!
云氏的刺绣,还有……
柳桥僵住了,不敢伸手去接。
君世轩笑道:“怎么?不敢接吗?”
柳桥脸上的血色渐渐地散去。
“这香囊是几天前我一个朋友让人送来的,他是做皮草生意的,经常往来北延国跟大周,这些年虽然战乱,但是两国的生意往来并没有断,你请我帮忙打听消息,我就找上了他,这些年一直没有回应,我也没放在心上了,只是没想到……”
“他怎么得到这个香囊的?!”柳桥截断了他的话。
君世轩嘴角泛起了自嘲的笑,“他北延国京城大街边上的一个摊档中买到的,当时只是觉得这上面的刺绣很好,所以买下来送给一个妾室,后来这个妾室从香囊中发现了平安符,还有一张字条,恰好,上面有你的名字。”
柳桥身子晃了晃。
“我跟他说过你的名字,他当即去那摊档查了,那摊档的主人的一个亲戚是做战利品收购生意的,这个香囊就是其中的战利品之一!”君世轩声音轻缓,可是却带来绝望,“至于为何这个香囊会成为战利品,我想你应该可以猜到。”
柳桥握紧了拳头,“云州州府也说过他可能被俘虏了!”
“如果你要这么自欺欺人,我也没有办法!”君世轩道。
柳桥眼眸一睁,凶狠如虎。
“香囊你若是不敢接的话,那我留着也没用!”君世轩说道,随后扬手便要仍。
柳桥面色一狞,“君世轩!”
君世轩顿住了手,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然后,拉起了她的手,将香囊放在了她的手心,“你可以继续自欺欺人,可是柳桥,人死了就是死了,就算你再不肯相信他也活不回来!”
“你闭嘴!”柳桥握紧了香囊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不会死!绝对不会!”
君世轩笑道:“我说过,你想自欺欺人,那是你的事情。”
“我没有自欺欺人!”柳桥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道,“他是我丈夫,如果他死了,我怎么会不知道?!君世轩,他一定会活着回来!我不知道这香囊为何会落到你的那朋友的手里,但是易之云一定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君世轩眼中的悲伤更浓,“柳桥,事实就是事实,不管你怎么挣扎,也是事实,你的夫君易之云已经死了!就算衙门没有下达死亡通知,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随后,不待柳桥回应,便转身离开,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着已经呆若木鸡的林小燕,凄然一笑,“好好安慰她,不要让她做傻事。”起步,继续离开。
林小燕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瞪大老大老大。
而厅内的柳桥,却缓缓的,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手始终握着那个香囊,许久,方才有勇气去做最后一搏。
博君世轩说谎!
博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可是,当时她打开了香囊,当她取出了那张已经开始褪色的纸条,当她看着上面那一行明显比她如今的自己稚嫩的字。
彻底输了!
彻底输了!
她宁愿自己记性不是那么好,她恨不得没有放进这张纸条,她恨不得……
“怎么会……怎么会……易之云,你答应过我会活着回来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在君家的大厅内,她颤抖着,泣不成声。
……
荣欣在得知了大厅内的情况之后错愕地睁大了眼睛,随后,呵呵笑了,眼中却含着泪,“看来……连老天爷也觉得该这样……该这样……”
连老天爷也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
柳桥应该进易家的门,应该跟她分享表哥!
“小姐……”
“乳娘!”荣欣抬手抹去了眼眶中的泪,“你说那林掌柜也在?”
“嗯。”赵妈妈点头。
荣欣沉声道:“好,待会儿你找个借口去见她,然后,依照计划行事……”
“小姐……”赵妈妈还是想尽最后的努力,“要不我们再看看?”
荣欣道:“没有什么可以看了!乳娘,我没有退路了!况且,如今是老天爷也要让她进易家的门!”
“……是。”
……
柳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君家的,而走出了君家大门之后,便在大街上游荡,她不能回林家村,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不可以!
她不能让云氏知道这件事!
她会撑不住的!
她一定会崩溃的!
可是……
她该去哪里?
还有哪里可以去?!
最终,她来到了当日给易之云祈求平安符的庙宇,看着熙熙攘攘的香客从里面走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虔诚!
可如果真的虔诚就可以心想事成的话,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求不得的?
求不得?!
她只是求他平安归来,也是求不得吗?
易之云,你真的忘了你答应过我们会平安回来的吗?!
不!
她不信!
不信!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
这能说明什么?!
柳桥抬起了头,不再让眼眶中的泪水落下,让冬日的寒风将眼眶中的泪水一点一点地吹干,她不能哭!
哭了便是信他不会再回来?!
这么多年她一直坚信,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区区的香囊就不再信下去?
怎么能够?!
易之云,你一定还活着,一定在哪里好好活着的!
柳桥回了美食坊,然后将自己关了一天,第二天再去金玉满堂找君世轩,而这一次,没有激动,仿佛一夜之间便恢复到了从前一般。
“这份是暖和的汤底,而这一份是菜谱,君东家可以让酒楼的大厨看看。”
君世轩却盯着她。
“如果没问题的话,十二月前就可以推出暖锅。”柳桥继续道。
君世轩仍是盯着她。
“如果君东家觉得没有问题的话,那我先回去了。”柳桥起身离开。
君世轩这才开口:“你这是接受了事实还是要继续自欺欺人?”
“我只是在坚守心中的信念。”柳桥看着他认真道。
君世轩眼眸似乎一沉,“你就这么爱他?”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我只是知道他在我的心里,一日一日地生根发芽,便是他不在我身边,也一直在我的心里。”柳桥一字一字地道:“除非他先背弃,否则这辈子我绝对不会放弃!如果你认为这就是爱的话,那就是爱!”
“他有什么好?!”君世轩忽然怒道。
柳桥笑了,“他不需要很好,正如我也不是世上最好的女子。”
君世轩没有再反驳,只是脸色却是铁青。
“而且好与不好,这都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君东家想多了。”柳桥继续道,“不过,香囊一事还是得多谢君东家,如果君东家愿意,还请你的那位朋友继续留意。”
君世轩却笑了,“柳桥,你的心够狠!”
柳桥看着他,或许不是她多想,或许,她真的错估了他对自己的心思,只是,这又如何?便是没有易之云,她跟他也不可能,不否认,有时候她的确欣赏这个男人,可是,欣赏归欣赏,永远也不会上升到动心,因为他有妻子,更因为,他的心里最重要的从来都是自己!“七年前,有个人为了救我宁愿牺牲自己,从那一天开始,我这一辈子都被他给他套住了,除非他先放手,否则,我绝对不会背弃!”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隐隐似乎传来了摔打东西的声音。
柳桥勾出了一丝没有任何笑意的笑,起步继续离开,步出了金玉满堂,鹅毛的大雪漫天飞舞,仿佛要将世间一切都给染白。
柳桥抬手接了几片雪花,握住了,任由它在掌心融化,冰凉的感觉将她的神经刺激的更加的清晰冷静。
她不能失控,更不能失去信念。
……
这一次之后,她跟君世轩便没有再见过面,不过暖锅的项目依旧进行着,不过都是下面的人在办事,腊月初四,金玉满堂推出暖锅。
一时间风靡整个扬子县。
其后,腐竹作坊中也传来了好消息,经过了师傅的仔细研究,腐乳终于做成了。
柳桥当即将其加入到了暖锅的佐料中,同时还趁机推出了几道用腐乳调味的菜肴,亦是大受欢迎。
腊月中旬,美食坊也相继推出了几款新式糕点,在年前抢赚了今年的最后一笔。
这一年的新年,在大雪中迎来。
柳桥一如过去几年一般没有回州府,而是在林家村陪云氏过,不过今年柳河却是去了州府陪张氏过年,因为萧瑀年前来信说他今年不回来,一是因为铺子的事情,二是年前萧嵘接了圣旨明年升任兵部尚书,而他升任兵部尚书之后,更容易查探易之云的下落,他想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消息。
往年她不在的时候都是萧瑀陪张氏过年的,不过今年萧瑀不在,柳河不放心张氏一人,就留下来了,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不想跟柳江一家子扯皮。
年前柳桥去了一趟衙门,除了多谢大老爷之前调查谣言一事,也放了黄氏出来,黄氏被关了两个多月,整个人都焉了,柳桥随后警告一番,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之内不敢再作怪。
柳河帮柳江买回了之前卖出去的地,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买回来的也足够他们口粮了,当然,前提是他们肯下地耕种。
跟柳桥嘱咐的一样,地契放在了族中的一个长辈手中,而且族中的长辈也承诺会看住这一家子。
儿子没了,就是剩下孙子了,柳江夫妻也不能真的看孙子孙女饿死,断了自己的血脉,活倒也干起来了。
短期之内应该不会再惹麻烦。
……
除夕这一夜大雪依然下着,这是柳桥来了这里这么多年第一年在除夕下这么大的雪,跟云氏吃完了团圆饭之后,便一个人在屋里守岁。
子时,村里家家户户想起了鞭炮声。
而这一年,易家也不再趁机了,柳桥搬了鞭炮出来,烧了,然后,又抱着一大串的鞭炮去新宅子,继续烧,热热闹闹地送走了旧岁,迎来了新年。
可是,却驱散不了宅子的冷清,更驱散不了柳桥心里的难受。
说好了要坚守信念,可是,便是她坚守了,心里的难受却仍是继续!
看着满地的红色的鞭炮纸碎,柳桥猛然砸了手中提着的篮子,篮子里面有干果花生饼干还有一壶酒,她本该用来守岁的。
“易之云,你到底死哪去了!”
“易之云你说好了一定会回来的?!”
“我给你的平安符你为什么弄丢了?”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
“易之云,你再不回来我就改嫁!然后生一堆的孩子冠你的姓,让你带绿帽子带的头都看不见!”
她对着西北的方向,一句一句地喝着,只是凄厉的声音却淹没在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
易之云听不到。
便是她,也不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最终,喊累了,缓缓地蹲下了身子,寒风大雪之中,弱小的仿佛一吹便会倒下。
而此时,在不远处,林小燕提着灯笼看着蹲在新宅子门口的柳桥,静静地站着,仿佛跟风雪融为了一体一般,那握着灯笼的手使劲用力,手背都泛出了青筋,被风雪肆虐的有些干燥的双唇紧紧抿着,仿佛在挣扎着什么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