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扬挑了挑眉,“怎么?清宁郡主跟你说了什么了?”
“这里又没有外人,爹你就不要叫的这般疏远了!”尉迟绝瞪了父亲,“我跟她隔的已经够远了!”
“够远?”尉迟扬笑道,“都这般多年了还近不了?你说我怎么就生出你这般没用的儿子!”
“所以儿子就求爹不要拖儿子的后腿!”尉迟绝郑重其事地道:“你自己都说了易叔身子不好,你还跟他喝酒,现在那丫头指不定有多恨我了!”
“都还没娶媳妇了就忘了你老子了?!”尉迟扬一巴掌啪到儿子的头上,“还有,什么丫头丫头的?人家比你还要大!”
“我是男人,她是女子,自然是丫头!”尉迟绝最不愿意便是听到这话,什么大?不就是大了那一丁点吗?哪里看得出来了?人家还说女大三抱金砖了!她不就是大了他那般一丁点?!等过几年,谁还说他比她小?!“爹我就不明白了她怎么便这般死脑筋?”
尉迟扬这次倒是没训斥儿子,而是正色道:“你认为她不待见你便是因为年纪?”
尉迟绝再次被他老子在心窝子上插了一刀,“你儿子正伤心了,你就不能说几句好话?”
“你还是小孩子需要我哄吗?”尉迟扬反问。
尉迟绝直接气结。
“绝儿。”尉迟扬缓和了语气,又带着几分怅然,“你确定你真的非她不可吗?”
“你儿子是这般三心两意之人?”尉迟绝沉声道。
尉迟扬笑了笑,“那你娘呢?”
尉迟绝倏然起身,严肃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爹,娘的死究竟如何,你我心里都清楚!”
“知道是知道,可是绝儿……”尉迟扬靠着床头,缓缓叹息,“人生在世,很多事情并不是知道便可以接受便可以一笑而过的。”
“可娘的死,你不是确定与长公主没关系吗?”尉迟绝握紧了拳头道。
尉迟扬看着他,“你信我吗?”
尉迟绝盯着他,许久许久之后方才一字一字地道:“无关,那便不会成为我与她之间的障碍,若是有关……那她便用她一辈子来还!爹,我就是要她!我也相信娘不会反对,更不会仍未我这般做是不孝!”
看着儿子决绝的神色,尉迟扬笑了,有些怅然,也有些羡慕,淡淡笑道:“你娘当然不会,在她的心里,你便是她的一切,你喜欢的女孩子,她怎么会反对?可是绝儿,你还年轻,如今你可以这般坚决,可你确定你能坚决一辈子吗?柳柳跟寻常女子不一样,你若是做不到,便不要去祸害她!爹这辈子是欠了你易叔的,不希望这份愧疚延续到下一辈!”
“爹,你觉得我跟普通的孩子一样吗?”尉迟绝反问。
尉迟扬看着眼前神色肃然的儿子,半晌后道:“是爹对不起你们母子。”
“所以这般多年,爹一直一个人?”尉迟绝问道。
尉迟扬笑了笑,“一个人不好吗?清净自在。”
“爹。”尉迟绝看着父亲,“娘不会怪你的。”
“好了。”尉迟扬却似乎不想继续下去,“你若是真的喜欢她,那便继续努力,只是这件事爹恐怕帮不了你多少,这般多年了……我与你易叔还能坐下来说说话已经很不多了,至于其他的,爹真的无能为力了,唯有靠你自己!”
“儿子知道。”尉迟绝道,随后坐了下来,“爹,你儿子真的有这般糟糕吗?”
尉迟扬笑道:“不是你糟糕,而是你易叔他们与别人不同,你易叔这辈子便守着长公主一人,而你长公主更是为了你易叔……”他的话没说下去,似乎实在找不到可形容的词句,“他们本就与寻常夫妻不一样,所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便不一样,更别说我们两家人之间还隔着这般多的事情。”
尉迟绝垂下了眼帘。
“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不能坚持到底,那便不要去祸害人家。”尉迟扬再次道,“便是不说你爹欠你易叔的,便是为了我们尉迟家也不能,绝儿,清宁郡主背后是掌控着整个大周的永安长公主,这般多年,大周的永安长公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很清楚,你若是负了她的女儿,她必定不会绕过我们尉迟家,我不求尉迟家在你手里再度兴旺,但是绝对不能毁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是很严重了的,可尉迟绝却只是笑笑,“爹你这是在鼓励我还是打击我?”
“爹希望你能幸福。”尉迟扬道。
尉迟绝道:“我会的!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娘在天之灵不安的!”
尉迟扬相信自己的儿子,这般多年来父子的相依为命也让他们与寻常的父子多了一份亲密,“那就好好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是!”尉迟绝应道,随后便岔开了话题,“爹你就真的一点也不能帮我?”
“自己的媳妇自己努力娶去!”尉迟扬直接躺下了。
尉迟绝不放弃:“别的便算了,可爹至少在易叔面前说说我的好话!你看易叔今天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对他女儿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
“谁让你脑子犯浑?”
“我这不是紧张嘛!爹你也不是不知道,柳柳最紧张的就是他的爹娘了!要不爹去长公主哪里给我说说好话?”
“你嫌你爹活着碍你的眼?!”
“爹你不能冤枉儿子!”
“滚滚滚——老子要睡!”
“爹……”
……
尉迟绝最终还是被赶出来了,苦哈哈地面对寒冷刺骨的北风,“柳柳,我为你做到这份上了,你怎么便不感动感动?”
不相信他吗?
虽然他也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般入了心,可是既然入了心了,那便是一辈子!
易柳你等着,我一定会娶你的!
……
子时已过,屋外的寒风依旧肆虐着,而屋内,仍旧是温暖如春,因为主人已然就寝,寝室内只留了几盏引路的小灯。
昏暗淡黄的烛火缓缓地拖出了一条影子。
不是夜里的鬼魅,而只是无法安然入眠的柳桥,走出了内室,走进了暖阁,坐在了暖塌之上,而在她的身边,是方才裁剪好了的衣服布料。
纤细却先粗糙的手轻轻地拂过了这些布料,过于昏黄的烛火让整张容颜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阴影一般。
柳桥静静地做了许久,便拿起了针线包,就着那并不明亮的烛火开始缝制,安静的屋子里,仿佛除了她与影子为伴,如同过去那般多年的每一个夜晚。
而此时,便在不远处,易之云静静地看着,他已经记不清楚了究竟是第几次,她在夜里醒来,离开了他的怀抱,离开了他。
阿桥,究竟要如何,我们方才能够回到当初?
……
次日,又有人登门,不过这次并不是客人,而是承平帝身边的李成安李公公。
承平帝请柳桥进宫。
“娘……”知道母亲要进宫,晖儿有些忐忑,这些年宫里面那些不好的回忆一股脑地涌上了脑海,下意识的不愿意母亲进宫!
柳柳上前牵着弟弟的手,“晖儿不许胡闹,娘有正事!”
“可是都要过年了,还有什么正事!”他忘了过去那般多年,都是这般。
柳柳还想说话,便被母亲打断了。
“娘去去就回来,晖儿在家里好好照顾爹,知道吗?”柳桥上前摸着儿子的头道,儿子的不安她如何看不出来?“娘保证很快便回来!”
“那晖儿陪娘一起去!”
“晖儿。”易之云开口,“不是说要让爹看看你的字吗?”
“可以等……”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得算数。”易之云打断了儿子的话,“而且你娘进宫是处理政事,你一个孩子去做什么?听话。”
晖儿又是着急又是委屈又是不安,可是最后还是抿着唇点头了。
见了弟弟这般,柳柳是心疼也是哭笑不得,“看你这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娘去了便不回来了!”
“姐不许胡说,娘怎么会不回来!?”
柳桥蹲下身子抱起了儿子,“晖儿说得对,娘怎么会不回来呢?娘保证很快便回来!晖儿先跟爹写好字帖,等娘回来了便给娘看!若是字真的好的话,那今年我们家的春联便由你来写。”
“啊?”
“怎么?写不来?”
“当然不是!”晖儿当即道,不安的阴霾也驱散了许多。
柳桥方才笑道:“那晖儿便要好好地表现了,还得先过了你爹这关,才能让娘来看!”
“好!”晖儿用力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的!”
“好!”
看着娘亲的笑容,晖儿伸手揽着娘亲的脖子,在她怀里磨蹭着,“娘,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好。”柳桥失笑地抚着儿子的头,“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就跟你姐姐一个样!”
“娘偏心!”
晖儿忙反驳:“姐又胡说,娘哪里偏心了!疼我也疼你,骂你也骂我啊!”
“是是。”柳柳无奈应道。
夫妻二人又安抚了好一会儿,晖儿这才肯放心。
“早去早回。”易之云将妻子送到了门口。
柳桥淡笑颔首,“嗯,多哄哄晖儿,这孩子……”
“放心吧。”易之云道,“等过了年,我再进宫叩见皇上。”
“这事不急。”柳桥道。
易之云点头,“小心点。”
柳桥颔首,随后便转身上马车。
易之云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马车走的没影了这才转身,这一转身,便见到了女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随即笑道:“怎么出来了?晖儿呢?”
“晖儿在书房,我见爹这般久都没回来便出来看看。”柳柳上前扶着父亲,“娘不过是进宫一会子,爹便舍得不了?”
“小丫头笑话爹?”
“哪有!”
“走,去看晖儿写字!”易之云笑着道,“他的字真的写的很好?”
“这个嘛,爹待会儿见了便知道了……”
……
柳桥方才乾元殿,便见到几位阁老从里面出来。
“参见长公主。”
柳桥颔了颔首,并未询问他们为何在此,也未曾多加交流,便进了殿内,在见到了承平帝之后,也并未提及方才的事情,“皇兄今日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不就是这样子。”承平帝笑道,随后便是一阵咳嗽,“一大早便让你进宫,孩子们可闹了?”
“还好。”柳桥笑道,“晖儿比较粘人。”
“这是好事。”承平帝笑道,随后凝视着她,“你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柳桥道:“没事,昨晚上没睡好罢了。”
“可是与……”
“要过年了,想在过年前给晖儿做身新衣裳。”柳桥不等他说完便道。
承平帝似乎没有怀疑,“做是该做,可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子。”
“皇兄放心,我会的。”柳桥笑道,“皇兄召我进宫不会只是为了跟我闲聊吧?”
承平帝闻言敛去了笑容,昔日的威严似乎在这一刻回来了,“阿桥,我要见那个孩子。”
柳桥看着他,并无意外,也并无情绪波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