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气得寿眉飞起来,转向旁边徐行知:“少年且看,此女如此桀骜不驯。”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话说到一半屡屡被打断。下马车那次是咏春,乃是小表妹最亲近的贴身丫鬟,审时度势徐行知还不敢对其有怨言。两次怨气叠加,加之方才惊吓,这会他正恼着老和尚。
“表妹天真烂漫,动若脱兔,”回想着山下表妹频频婷婷地站在马车旁一幕,无端他又加上句:“静若处子,在下倒没看出有何处不好。”
弘真大师倒不是真生气,当年兵荒马乱他投身佛门,虽然六根清净,但也非无情之人。当年尚在襁褓中,先天不足未出娘胎便受重伤,几乎活不下来的小丫头,几乎由他一手带到这般大,他完全把小娇娇当孙女看。
他最是喜欢逗弄小徒。,小丫头本就该活泼些,说话咬文嚼字,举止规行矩步又有何意义。
至于衍圣公府女学招揽一事,他虽云游四方,但也在驿站收到小徒弟问询的信。虽然说话没大没小,但如此大诱惑下她仍不忘师门,足以证明其敬重之意。且来信中,她字里行间的关切做不得假。
方才在山脚下,他已经到了。一路不着痕迹地跟在小徒弟身后,发现她登山脚步毫无虚浮,一路气息未有丝毫紊乱,便知她按时喝药,也未落下每日功课。欣慰之余,却见徐家小子神色冲动地意图唐突小徒弟。
徐家小子虽性子温顺,对小徒弟也算痴心一片,可绝不是良配。很久之前他便夜观天象,为小徒弟推演过命格。出生时几乎被倭寇一箭穿心,只因射偏一点堪堪活下来的小徒弟,命格中似乎也烙下了强烈的庚金之气。
一世荣华,却伴随各种危机。她的未来,绝不可能托付于徐家。若强行逆天改命,求得平稳安逸,只怕会招来无妄之灾。
故而他忙出来打断,小徒弟渐渐长大,呆在金陵无疑比在惠州要强。既然在金陵,徐家便是一大助力,低头不见抬头见。小徒弟于徐家小子只有兄妹之情,有些事说破了只会别扭。
“小子有眼光,那衍圣公总算没老眼昏花,知道老和尚徒弟好,急匆匆想要抢了去。”
弘真大师当真是这般想的,娇娇小徒弟人长得漂亮不说,还能文能武。不愧是他自幼培养的唯一徒弟,这般好的大家闺秀,打着灯笼也难寻。
被师傅贬低还好,她早已习惯与其斗嘴。但乍听他夸赞,她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师傅,你今日是怎么了?莫非当真冒充弘真大师,怕被人发现,想让我助你脱逃?”
越想越觉得是这回事,她难掩嘚瑟:“闻名天下的得道高僧弘真大师,今日要来报恩寺讲禅。师徒一场,师傅大难临头,徒儿自会竭尽所能相帮。不过师傅,忠言逆耳,但徒儿还是要劝一句,回惠州后您赶紧换个法号。虽然您在惠州一带挺有名,但这好名字先一步被别人占了。”
老和尚当真是哭笑不得:“娇娇小徒弟这是不相信为师佛法高深?”
罗炜彤用力地点头:“说您武功高强,徒儿绝不会反驳半个字。但弘真大师可是辞却国师一职,视名利如粪土的得道高僧。您那桃花酿卖那般贵,怎会……”
终于忍不住,弘真大师伸手敲小徒弟个爆栗子,一边控制力道,一边遗憾还是小时候那两个花苞敲起来方便。
“若无为师名头,桃花酿何以能卖出那般高价。你这孽徒,这辈子别想再吃桃花糕。”
“不行!”
师傅可以不敬,桃花糕绝不能不吃,罗炜彤几乎是跳起来:“莫非师傅与祖父一般,皆是经商天才?”
所以那些洗都没洗的桃花,所酿之酒屡屡能卖出高价。可多年来她一直在怀疑,桃花酿的钱哪去了。师傅可没如曾祖母般四处修庄子,但她也没见华首寺藏多少金元宝。
正当他怀疑之事,拱门外传来喜悦的声音:“阿弥陀佛,弘真大师远道而来,贫僧未曾远迎,实在是罪过。”
当着外人面,风尘仆仆地老和尚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寿眉垂在眼角,尽显宝相庄严:“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拘泥于外物。”
罗炜彤眼睛瞪大,她原以为师傅虽然有名,但从无一点架子,怎么看都不像名满天下,连帝王都赞许不已的得道高僧。可如今报恩寺住持亲口证实,法号一样人也不可能一模一样,所以他是货真价实的弘真大师?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只能呆愣在原地,看老和尚回头,孩子般得意洋洋地瞪了他一眼,而后继续装模作样地由众僧簇拥向厢房走去。
“表妹,报恩寺早课已完,咱们也去前殿抽一支签。”
待两人走后,暗处走出两人。周元恪盯着徐行知牵着小丫头的那只手,恨不得发两只暗器把它剁下来。
承元帝则是若有所思,他想起了十四年前的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