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之前那个话题?”高从寒问。
许鸿睫毛又颤了颤,“什么话题?你怎么找我算账?”
“没错。”高从寒伸出手,挑起他的下颚,“我本想取你一命,但想想又觉得没意思。”
许鸿就这么任他挑着,还是一脸平静。
“就算我不动手,你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高从寒叹道。
许鸿垂眸。
“你寿元将尽。”高从寒道。
“是啊。”许鸿苦笑。
“你为什么突破不了?”高从寒又问。
“……”许鸿都不想提醒这话已经是第三遍了。
高从寒忽然抬起拇指,按在许鸿的下唇处,“再不突破,你真的要死了。”
“这我清楚得很,”许鸿无奈地表示,“你究竟想说什么?”
高从寒沉默许久。
然后高从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般问道,“你还是个处男吧?”
“我有过妻子。”许鸿咬牙。
“这辈子。”高从寒强调。
许鸿望天。
“如果就这么死了,你就是一辈子处男。”高从寒道,“不觉得不甘心?”
许鸿汗颜:为什么要不甘心?
高从寒紧接着道,“不如我俩试试?好歹趁着你死之前……”
“……”
许鸿看着高从寒,还是那么平静,还是那么淡漠,还是那么暮气沉沉。
高从寒放开他的下颚,失望地站起了身。
许鸿抬起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
等等,刚才高从寒说了什么来着?许鸿迟钝的大脑终于运转了起来。
许鸿一口茶水喷了一地。
“你、你你……”许鸿差点把杯子都摔了,整个人都弹了起来,看向险些已经失望离去的高从寒,“你怎么、怎么……”
高从寒回头,“怎么?”
许鸿按住额头,好不容易平定下心绪。而后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当那些点点滴滴被回忆起来时,好些忽冷忽热难以解释的相处,竟然都在瞬间有了解释。
是啊,早该发觉的。
“我是说……”许鸿咳嗽一声,“我们确实可以试试。”
是夜。
两人酣战甚欢。结束之后许鸿整个身体都是麻的,而高从寒就躺在他的身边,两只手搂着他,一身的汗黏黏糊糊。
许鸿伸手推了推,高从寒却只又将他搂紧了些,口中迷迷糊糊地道,“再不突破……你真的要死了……”
许鸿望天。
半晌,许鸿勾着一抹笑,阖上了双眼。
哪怕修士对睡眠的需求不比凡人,数百年不睡也可以支撑下去,睡眠依旧是缓解疲惫最有效的良药。但许鸿已经有很长时候没有入睡过了。
因为一旦入睡,他的心中就会浮现出那道梦魇。
一个金丹巅峰的修士,却像只丧家之犬一样,在那里抱着头,红着眼,口中不断呢喃,“他怎么能离开我、他怎么能离开我……他是离不开我的、对、他是离不开我的……无论如何也离不开……”
“真难看。”许鸿忍不住轻叹。
那是前世的许鸿,前世的他。
前世的许鸿抬起了头,用通红的双眼看过来,仿佛是听到了今世许鸿的那一声轻叹。
“真可怜。”许鸿继续轻叹。
“你懂什么!”前世许鸿的双眼越发通红,整个人跳立起身,喉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吼,“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他是离不开我的,他一定离不开我,所以他不可能舍弃我,只能是我舍弃他!”
“你在害怕什么?”许鸿问。
“我要舍弃他!”前世的许鸿嘶吼道,“他已经是我的拖累了,我必须舍弃他!但是他会报复我的,因为他离不开我,如果我要他离开,他一定会疯狂地报复我!”
“何必自欺欺人,”许鸿轻笑,“你分明只是害怕知道他能离开你,害怕看到他在离开你之后也能活得很好。”
在这一刻,心中的世界仿佛静止了。
“真可笑。”许鸿微微偏了偏头,“不是他离不开你,是你离不开他。”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么的可笑。对前世的许鸿和于秋两人而言,最依赖对方的并不是于秋,而是许鸿。
因为许鸿只能背负着于秋前行。
但随着在金丹巅峰卡了越来越久,许鸿已经渐渐背负不起于秋了。前世赤霞仙子的出现是最后一根稻草,就是这根稻草让许鸿看清,他不可能永远背负于秋。于秋令他一直走到了金丹巅峰,却无法支撑他永远走下去,金丹巅峰的止步不前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每个境界的突破,都需要修士领悟更高的心境。许鸿想要突破到元婴,就不能继续死抱着自己对于秋的这份依赖,只能攻克这份依赖。
静止许久之后,心中的世界再度有了声响。前世的许鸿高声尖笑道,“所以我舍弃了他,我必须舍弃他!他不再能让我前进,他已经变成了阻我道途的心障!”
“说得好。”今世的许鸿勾起了自嘲的笑,“那么在舍弃了他之后,你突破了吗?”
并没有。于秋的离去并没有让一切变好,而是让一切都更加恶化。前世许鸿至死都没有触摸到元婴的门槛,甚至没能走到寿元的终点。在失去了于秋之后,许鸿只在最初得意了几年,而后很快就噩梦缠身,喜怒无常,甚至变得疯疯癫癫,被赤霞仙子忍无可忍扫地出门,最终走火入魔而亡。
“所以说,真可怜啊。”许鸿长叹了一声,“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攻克那份依赖,为何不好聚好散?只不过是因为,你虽然知道自己不该再继续依赖于秋,却还是因为那份依赖而心生畏惧,自始至终都被那份依赖玩弄于鼓掌之中。”
前世许鸿的幻影一声怒吼,裹挟着梦魇中的所有阴霾,合身朝着今世的许鸿扑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你应该杀死他。”许鸿站起了身,手中凝聚起自己那柄飞剑,“身为剑修,怎可假他人之手?”
影过,剑落。
自身之障,自身斩之。
阴霾散尽,许鸿立身而笑,“身为剑修,该知道自己为何前行。”
相比较前世,他今生的修真之路走得更加艰难。但感觉这种东西就是如此奇妙——许鸿感觉,自己今生能比前世走得更远。
翌日。
清晨时分,许鸿比高从寒早起片刻。他抚摸着身旁人的脸庞,口中无奈轻叹,嘴角却勾着柔和的笑,“魔修……吗?”
高从寒就在这时候睁开了眼,和他大眼瞪着小眼。
许鸿一声干咳,慌忙起身。
“是魔修。”高从寒将他拉了回去,“魔修又怎么了?”
许鸿望天,“不怎么……”
半晌,许鸿又是垂眸一笑,“魔修之路,会比一般修士更艰难吧。”
“或许吧。”高从寒耸肩,“难也要走。”
“还好,能有个人陪着你一起。”许鸿又道。
“谁?”高从寒问。
“虽然他大概无法和你同修魔道。”许鸿望天,“但好歹也算是一起了。”
“所以是谁啊?”高从寒又问。
许鸿看着他。
“你?”高从寒露出怀疑的目光,“你再不突破就……”
许鸿笑着挑起了眉。
他的修为积累早已足够,在心境迈开了那一步之后,境界的突破水到渠成。
三日后,已到金丹的许鸿笑得志得意满,“你看。”
此时高从寒正在看一封信。
“这不是于师弟寄给我的信吗?”许鸿凑了过去。
“是啊。”高从寒道,“他说晓春眠已经闭关,准备冲击元婴了。”
许鸿:“……”
“他还说已经感觉到你结丹的波动了,所以特地寄信过来,要我们再接再厉,努力也突破到元婴,然后一起去追寻宗门长辈们的足迹。”高从寒看着他,“你得努力啊,我都金丹中期了。”
许鸿泪流满面:人生为何如此艰难。
修炼之路,就是这么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