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初年末,由于东海王与皇帝的矛盾渐显,北军中候吕雍、度支校尉陈颜等清河王的支持者又开始多方游说,希望以清河王为皇太子,随时准备取代皇帝的地位。可惜,他们实在低估了东海王的决心和手段,十二月末,竟陵县主率军入洛,同时将皇帝和清河王的雄心打成粉碎,就连惠帝羊皇后也被赶出了弘训宫,废为庶人。
说起来,如今的皇帝与清河王倒也同病相怜。可他们毕竟本是你死我活的政敌关系,傅宣身为皇帝的亲信却为清河王的安危忧虑,未免有些奇怪。胡夫人略抬眼瞥了瞥傅宣,毫不客气地冷笑道:“清河王意图挑衅东海王的权威,性命难保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先生何必紧张?何况,清河王若有万一,武皇帝嫡脉子孙便没有几人幸存于世。陛下的大位想来会更加安稳才对,又何来‘不能再等’之说?”
傅宣默然半晌,突然提高声调:“胡夫人若这般想,未免将陛下看得轻了!”
“哦?”胡夫人不以为意地转过头去,看看身侧的胡姬,又看看那名双手抱胸立于门边的大汉,继续冷笑:“哈哈!哈哈!”
傅宣顿时心中怒火上升。那胡夫人虽然起初仪态雍容,但在他这样数代宦游洛阳的高门子弟眼中,一举一动都带着过于轻佻粗鲁的气息,令人排斥。更不消说她对皇帝陛下如此轻蔑,神态几近狂悖了。若在半年前,仕途春风得意的傅宣绝不会容许一名身份不明的女人在自己面前行事如此荒唐。但眼下,他只长长地吁了口气,有些神经质地弹动着瘦削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一连串剧烈地响声:“胡夫人若真有诚意,何妨便听我慢慢解释?”
胡夫人似乎也自觉失态,歉意地略微颔首,敛容正色道:“是我唐突,先生还请说来。”
“永嘉元年二月,洛阳东北步广里地陷,有苍白二色鹅出,苍者飞翔冲天,白者坠地。陈留浚仪人董养董仲道,最擅易理推算,天下皆知。董氏闻听此事曰:步广里,乃周之狄泉,盟会地也。白者金象也,主刀兵军旅;而苍者为胡象也,其中深意,可尽言乎……”沉声说了几句,傅宣一抬头,猛见着胡夫人满脸茫然的神情,几乎又要恼火。他深吸一口气,才按捺住情绪解释道:“董养所说,乃大晋军势不振,而胡族方兴未艾之意。永嘉元年以来,东海王举倾国之兵不能制服中原羯贼、遂使群寇飙起的局势,正与之相合。毫无疑问,东海王的无能早为上苍所厌,这才降下征兆以作警示。可东海王司马越从无自省,反倒变本加厉地欺凌宗室,以求巩固个人权位!”
傅宣前倾身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胡夫人:“司马越倒行逆施,无论清河王,还是皇帝陛下,都已深受其害。大晋宗室血脉已经日渐凋零了,到这时候,纠结旧日恩怨哪有什么意义?而以陛下的胸襟气度,又怎会坐视他谋杀同为武皇帝子孙的清河王?身为人主者,绝不会束手以待强臣肆意妄为!”
“我明白你的意思。所谓兔死狐泣,物伤其类,说的大概就是皇帝陛下如今的感受吧。清河王若受诛戮,皇帝只怕同样危险了,若不抓紧最后的时间有所举措,再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胡夫人点了点头:“世弘先生一开始,就是这个意思吧。”
“正是。”傅宣脸上顿时褪去了血色,咬了咬牙,压低了嗓音:“或许,胡夫人可以代为传达皇帝陛下的意图?”
“哈哈!哈哈!”胡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我只是个逐利的商贾而已,熟识的不过是些贩夫走卒之辈,能传达给谁?我又怎么知道,先生你方才那些言语能代表谁?世弘先生好胆量,好气魄,可惜却不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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