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上了饭桌已经动了筷子,霍文是长子,常年在地里干活晒得黑黢黢显得人干瘦,和小了十四的小弟霍修坐一起,不像兄弟倒像父子。霍恩早年辛劳,都过了几年住山洞,啃树根的苦日子,五十三岁已经雪白了头发,苍老了面容,和小儿子,不像父子倒像祖孙的样子。
霍修执壶,给父兄倒酒。因为酿酒费粮食,越国到现在还控制酒曲的买卖,禁止百姓私自酿酒,所以要喝酒,得到官府允许的几家铺子里买酒,官府刻意垄断了,价格自然不便宜,新酿的高粱酒一斤二十文,霍修打了两斤来,用浅浅的一寸深小酒杯盛酒。
要是平日霍文能喝到酒,那是舍不得喝,倒了一杯酒先闻个半天,闻醉了,闻的馋得不能再馋了,再小口小口的一点点抿着喝。喝几口小酒,现在算是男人们小资的消费,但是现在霍修倒了酒,霍文端起来就一口闷,啪的一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父亲母亲在上呢,意气的指着杯子大声道:“倒!”
霍修这位大哥儿,最是忠厚老实,这会堵着一张脸拍着桌子道:“倒!”
霍恩把筷子拍在桌位上喝道:“还没有吃醉呢,耍什么酒疯!”
霍文昂着头撸着头发,一脸纠结的表情。
霍修赶紧认错:“倒是我的不是,买些劳什子回来。”说着就要收起酒壶。
霍文也是孝子,几乎没有没驳过父母的意思,这会却是抢过了酒壶,自斟自饮。如此一来,饭桌上张氏及一众女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下筷子吃饭。还是陈氏劝和,对老爷子道:“你由着他点儿,让他自己拿主意。”环顾过一众人,再不管霍文道:“你们吃饭,赶紧的。”
所有人埋头吃饭不提。霍修和张氏都感到了这里有事,把问号放在心里。
霍文只喝酒不吃菜,没一会儿就醉了。霍文醉了,当人面儿留下眼泪来,大掌拍在霍修的肩上道:“老四,你比我有出息,你一直比我有出息,你才几岁,就比我有出息多了!”
霍文,这名字是取错了,霍文霍文,霍文并不通文。
霍文既为长子,读书写字一道,霍恩也是手把手教过的,只是霍文不通窍。一本三字经,反反复复的背,竟是背了一年才背下来,抓笔写字,第一年那字惨不忍睹,和狗爬的一样,第二年第三年,写的好点也只比狗爬好一点,直白说出来,霍文很有些愚鲁,不过好在,霍文有一身力气,干活是不惜力气的,才攒下一个老实厚道的评语。
其实读书写字有什么用呢?没用!隋朝是开创了科举制度,其后四百多年,真正从寒门爬上来的人有多少,据说王天波也是读书人,屡试不第,秀才造反。这个社会,士人之子恒为士,商人之子恒为商,才是正统的法则。乱世之中,皇权丧失,道德崩溃,军阀混战,多少名士隐于山林,读书就更没用了,霍文习惯了种地,眼界也只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自来不和小弟弟比出息。
现在霍文是和霍修比儿子,霍修十六岁就有了儿子,他今年三十三,还没有儿子,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儿子了。
就这儿,弟弟比他有出息!
霍修面对一家人尴尬得不行,握住大哥的手道:“这回是吃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霍恩也是怕霍文再出洋相,和霍修两个人把霍文拖走了,随便找个屋子放下。
比起都城那个拥挤的住房条件,施家田的霍家原来预备着分给四个儿子,有个‘田’字型的住房结构,正屋白砖黑瓦房四间,其他泥沙墙,沙石墙,盖个土瓦十几间,修修补补也挺耐用的,这些房子现在都留给老大了,只都城那两间屋子,是早年霍恩挣下来的,归给霍修。
这个意思,在霍忻然满三岁的时候,霍恩就私底下透露给两个儿子了。
霍修没意见。都城里的人脉,霍修在用着,这块经营好了,比房子贵重。
霍修也没有意见,他儿子也没有把房子都占了,有几处房子破了都懒得去修补,又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