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行远从容道:“此女虽然有罪,其情可悯,下官读圣贤书,知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秉持仁心,便作轻判,有何不妥?”
“你糊涂!”卢知府痛心疾首,“你到底是太年轻了,这等大事岂可如此大意?你难道不知你朝中四面树敌,内阁诸公将你排挤到这里,便是要看你的笑话。
你还大大咧咧将自己的把柄给送上去,真不知你这状元之位,是如何得来?本官观你边塞诸诗,亦是有志之士,怎么这般不小心?”
他这话说得虽然不客气,但语气之中却包含了几分维护之意。叶行远愣了愣,没料到这位素未谋面的上官居然还会帮自己,便陪笑道:“大人心意,下官知晓。只吾辈读圣贤书,当官为民作主,岂能只考虑自身祸福,当如何便如何,又岂能轻易改易其志?”
此言一出,卢知府倒更多了几分敬意。他抬起头,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叶行远一番,良久方才叹道:“你既有此心,更该知明哲保身之理,日后方可为国效力,但如今这局势,唉......”
卢知府算是个中立派,他欣赏叶行远的才学,但也觉得他过于年轻气盛,是该敲打敲打。所以对叶行远被派到琼关当知县其实是抱着欢迎的态度,之后叶行远在县上申请补贴,修缮县学,几件事做得让卢知府也觉得没什么不好。
虽然有些小小乱子,知府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叶行远与省里扯皮,并未插手。
谁知道好不过几日就出了这阿清案,卢知府刚得到叶行远上传的公文备份,便大惊失色。心里也像是秦县丞一般期望着刑部的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听说三法司会审之事以后,卢知府又惊又怒,病了好几天才起身,身体尚未痊愈就急急赶往琼关县,就是想与叶行远商量对策。
他是觉得京里的几位大人未免手太黑。叶行远毕竟是状元之才,不到弱冠之年就成了大儒,如今行事固然还有些年轻人的孟浪,但只要稍作挫折,经历磨砺,自能成大器。
而如今京里搞这一套,分明就是把叶行远往死里整,这案子一定下来,叫叶行远背负污名,日后如何翻身?这是毁了未来的宰相!
所以卢知府倒不为无辜被牵累的自己叫屈,只为叶行远担心,也是难得的急公好义之士。
叶行远与卢知府对谈一阵,已知他虽然外表凶恶,内心却还是为着自己,心中感激,便宽慰道:“大人为国为民,下官自叹不如,不过此事或有转机,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
卢知府一怔,又喜道:“你还有对策?难不成你能请到圣裁?不对,此事事关纲常圣人大道,便是圣旨也无法扭转......”
叶行远的幸进之名卢知府也听过,何况琼关县刚得了内库赏银,可见叶行远与皇帝的关系是不错。但就算这件事他能请得隆平帝圣旨,三法司会审也不会因此而改变。
皇帝天下至尊,但圣人还在皇帝之上,因为皇帝代表天命,而圣人正是截取天机,开创天命之人,可说是三千年人皇之祖,故而亦有“素皇”之称。
要是别的事,皇帝圣旨或许还能力挽狂澜。但这圣人亲口所颁布的纲常规则,就算是开国太祖都无法动摇,何况只是现今的隆平帝?
再说纲常乃天命之基,就算是隆平帝再怎么宠幸叶行远,也不可能为他下动摇自己统治根基的圣旨。卢知府只要略一深思,就知道自己想差了。
叶行远胸有成竹道:“如今沸沸扬扬,都道阿清杀夫,此乃争执的关键所在。但若阿清未曾杀夫,那此案不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卢知府瞠目结舌道:“事实俱在,阿清自己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也是齐全,你难道还想偷梁换柱耍什么花样不成?这可万万使不得,到时候你真身败名裂!”
要是就这么看着让三法司定案,重判阿清,叶行远还可以推脱自己是因为仁心而错判,日后虽然不可能得到大用,但至少名声不至于狼藉。
但要是在案情中弄鬼被发现,这可就是一辈子的污点,就算你是堂堂状元,也一定会被剥夺功名,削职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