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直愤愤道:“洪督师虽然刚愎,但从无畏战,再说这贻误军机,又是从何说起?”
宇文经压低了声音道:“听闻今年开春,洪督师便已经收到了乃速干部内迁,想要归附的军报。但不知为何,洪督师居然未加以关注,等到西凤关草木皆兵之后,这才不知从哪里翻出了这份报告,此事乃是绝密,大约你也并不知晓。”
陈直骇然道:“这种大事,洪督师居然不看?他到底在干什么?我本还有些同情他,如今看来,也是活该!”
宇文经皱眉摇头,神情有些古怪,道:“这事说来也奇怪,原是蛮族一位使节在京中透露。军方之人得知之后,以为是立功良机,便没有走公文系统,而是派一位制使出关,要亲自密报洪大德。
谁知道这位制使运气不好,在定河失足淹死了,有一位过路的官人将军报交到了潼关总兵处,由潼关再转到三边衙门,只怕就是从这里出的差错。”
这中间巧合太多,宇文经尚未查明,但西军之中本来就派系纷乱,对洪大德更有不满,说不定就是潼关总兵欧鹏举摆了洪大德一道。中间那制使淹死之事更是匪夷所思,宇文经已经派人去详细调查,他心中隐隐怀疑此事与叶行远也有关系。
叶行远与定河龙宫冲突,不就是因为斩杀了在河中捣乱伤人的黑鱼精么?算算日子,那时候也正是那位密报制使淹死的时候。
如果叶行远与此事有关--宇文经浑身都惊起了鸡皮疙瘩,那岂不是自己所有的安排,都落入此人的算计之中?
所谓转交密报的过路官人,会不会就是叶行远?宇文经自己吓自己,更觉惶恐无地。
陈直听了宇文经的揣测,也是瞠目结舌,道:“叶行远哪有这么大的能耐?若是他安排的,岂不是定河龙宫与太兴君也是在兄长面前演戏?”
宇文经烦躁道:“定河龙宫,本来就不可信任了。他们沆瀣一气,有害圣人之教,若我有机会,定要将它们统统铲除。”
龙宫作威作福,戕害百姓,宇文经也深恶之。要不是时机未至,须得虚与委蛇,他才不愿与这些异族交往。
宇文经现在杯弓蛇影,忽然觉得西北诸人统统都不可信任。就连脾气最为耿介的李宗儒都去琼关县殉城了,他又能相信谁?
陈直无奈,只能劝解道:“兄长稍安勿躁,等朝中诸公对付完洪督师,必能腾出手来。严首辅对兄长言听计从,到时候必能再设雷霆一击。”
宇文经呆呆的摇头,眉宇之间似有无限愁苦,“我只怕那时候太晚了,叶行远羽翼一成,乘风而起,天下又有谁能够制得住他?”
他总觉得在叶行远的奏章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但他找不到,想不到。
十一月二十九,隆平帝被弹劾洪大德的奏章弄得不胜其扰,终于下旨,免去洪大德三边总督,召回京述职听用。大约也是为了照顾叶行远的情绪,这份圣旨顺便斥责了剑门省诸官与西凤关总兵,罚俸一年,降一级戴罪立功。
这也算是对叶行远的一个交待,从来未有一个低品级地方官员弹劾那么多高官而获成功的先例,这虽然是叶行远借了诸位大学士的东风,但也可说是个了不起的胜利。
一些墙头草和小人们看清了皇帝对叶行远的宠幸,心中也暗暗打起了小算盘。高居庙堂之上的诸公倒是并不在意,这种不痛不痒的惩罚根本不算什么,他们也完全未放在心上。
但得到这消息宇文经却几欲吐血,想不到又是要打压叶行远的内阁给了他扬名立万的机会。这小子借势的本领简直运用的炉火纯青,敌人的势也毫不犹豫借来就用。
真让宇文经吐血的事情在第二天发生,叶行远上奏章感谢皇帝与内阁大佬们明朝秋毫,同时提出建立一个琼关边境自贸特区的建议。
他希望,琼关从此脱离剑门省,而归于京师直辖,在此地设点试验他提出的经济政策。在奏章中,叶行远厚颜无耻的吹牛,说“三年而仓廪实,以一县之地,供三边钱粮之需”!
“绝不可听此人胡言!”宇文经愤愤摔了奏章,倒履出门找人。他倒不是恨叶行远吹嘘,只是害怕他说的将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