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挥去杂念,聚精会神,踏入了蜀王的书房。
蜀王身着便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四面数个心腹幕僚虎视眈眈,都瞪着叶行远,眼中闪过嫉妒与怀疑,不一而足。
叶行远瞥见书房一侧,一个半人高的木质残骸,心中笃定,上前不卑不亢向蜀王行礼:“下官叶行远,见过王爷。”
蜀王这时候才睁开眼睛,眸子精亮,冷哼道:“今日便是叶行远,当日便是叶岚,不知叶行远叶岚,何者为真,何者为假?”
儿子的事就算了,但当初叶行远改名混入王府,盗取血书,搞得一塌糊涂。这欺骗的罪过,蜀王却还不能释怀。
叶行远淡然一笑,“古之圣人,变化万端,更名又有何妨?只要下官跟随王爷,到底是叶行远还是叶岚,又有什么重要?”
蜀王看了他半晌,这才哈哈大笑,站起身来,故意要显得大度能容,亲热得拉住了叶行远的手臂,高声道:“孤之盼叶公子,如久旱盼甘霖。如今得叶公子投效,掐似如鱼得水,孤之心愿成矣。”
这种示好的方式叶行远一直不大习惯,他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咳嗽道:“王爷错爱,下官受宠若惊。不过王爷若是觉得得了木牛流马,便可问鼎天下,那可就差了。
王爷可知道,如今蜀中一地,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化为齑粉的局面!”
这当然是套路。什么谋士来投,首先都得夸大困难,然后才提出解决的办法,这就让主公觉得这人好厉害,从此言听计从。
你要说你现在一切顺利,就这么发展就挺好——那要一个新人来有何用?
蜀王手下幕僚虽然不算贤才,但也懂得江湖路数,听叶行远这么说便不服气。有人跳出来道:“叶大人,上次你改名而来,便是蒙蔽王爷。如今二次前来,又是危言耸听,谁能信你?”
叶行远看他面皮焦黑,尖嘴猴腮,不屑问道:“阁下何人?”
蜀王忙为他介绍,“这位是我们蜀中名士,有十论的杨伯约杨先生。”
叶行远大摇其头,道:“没听过。”
杨伯约勃然大怒,“你小小年纪,安敢小觑天下名士?”
叶行远嗤之以鼻道:“下官虽然比你年轻,但也曾遍历大江南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知杨先生可曾出过蜀中?”
杨伯约语塞,他自幼便投入蜀王府中,出谋划策,却未曾远行。
叶行远笑道:“井底之蛙,莫过于是。不知天地之大,方才敢炎炎大言。如今明眼人都知道蜀中危难,你却不知,还怎敢胡言乱语?”
杨伯约羞惭而退,他有好友名席平之的站出来,斥道:“叶大人此言差矣,你说蜀中危难,也不过是拾人牙慧,说些古旧套话罢了。蜀中形势,此地之人,又有谁不知?”
叶行远睥睨道:“你又是何人?难道是我肚子里蛔虫,怎知我要说什么?”
蜀王暗笑,又道:“此乃察颜观色而知变化的席平之席先生,或可料叶公子之言。”
这人叶行远倒是听过了,不由哑然失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位马屁精。当然蜀中大儒连诚老先生回乡,你就在路中拦截请教,看连老先生神色变化,便知进上伞、扇、橘三物。
这典故流传甚广,看来你还觉得沾沾自喜?哪知这完全是小人的本事,君子坦荡荡,无论见何人都有正道所依,何必要察言观色?你又有哪些真才实学?吾不屑与尔为伍也!”
席平之大惭,不敢再说话。蜀王幕僚见识了叶行远的词锋锐利,不敢再挑衅。叶行远这才施施然开口道:“王爷,蜀中危机,并非我蓄意夸大,实在是真真切切。”
蜀王一怔,听他说得真切,不由问道:“如今朝廷虽然已经注目我蜀中,但有了叶大人所献的木牛流马,进可攻,退可守,纵有危机,至少可以割据一方,不知到底有何危险,还请叶大人指教。”
叶行远从容点头道:“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朝廷其实鞭长莫及,只要王爷不出蜀。便是陛下,也绝不会冒险派兵来攻打。”
就算是师出有名,攻打蜀中实在也有些得不偿失,如今四面都是战乱,隆平帝和内阁的态度都是能够不打仗就不打仗。
如果蜀王出兵,离开蜀中,那是必须要拿下,这关系到社稷根本。但他窝在蜀中,隆平帝再不爽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叶行远这么说,蜀王就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