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苏也不客气,出门行医收诊金乃是理所应当。她这边出了孙家门,就吩咐驾车的林叔道:“去都尉府,那里还有位病人呢!”
送他出门的孙岩华听得这话,心中一愣对这位到如今都不知道姓名的女医更是敬佩三分。竟然先来他家与他儿看病,反而误了都尉府的那位病人。
他正待说话,就听到马车中林紫苏的声音隐隐传来。
“先去一趟长椿街,我听闻那边过些时日要新开一家医馆,如今已经修整得差不多了,说是开业有折扣,咱们顺路去看看。若是药材好,以后就从那边买药。”
长椿街新开了一家医馆?孙岩华闻言愣了一下,想着若是真有折扣,这给儿子的药从那边抓也是好些的。毕竟,能省则省,开春之后孙仲午就要进京赶考,这些都是要耗费银钱的。
而顺口提了一句的林紫苏根本就没有去长椿街那即将开业的医馆,径直到了都尉府,把写好的试卷给了秦鸣,又检查了下他的四肢,道:“秦大夫本就是名医,这几处伤处都愈合的很好,倒是不用我费心了。”
秦鸣笑了笑,道:“若不是林姑娘妙手回春,我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这辈子怕也要老死病床之上了。”他身边萧祁专门派了人照顾,此时一边看林紫苏的答卷,一边与她说话,“经此一难,我也算是看透人世间……”他说着笑了笑,没有把话说明白,然而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当初些许小利就让我蒙了眼,做出种种错事,若不是林姑娘大度,怕是我熬不过这个冬天。”他说着叹息,示意身边人把答卷翻页,一边看一边道:“林姑娘与萧大人为人,秦某敬佩。”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林紫苏,若有所指。
林紫苏笑了笑,转头问一旁的史军道:“萧大人何时回府?”
“大人知道林姑娘今日会来,早先吩咐过,说是申时二刻回来。若林姑娘要离去,还请姑娘等他片刻。”史军立刻回答,他笑着道:“府上特意备了些立安城特有的点心,想来林姑娘久离立安城,也会偶尔怀念这些点心味道吧?”
他说着轻轻拍手,外面丫鬟立刻应声进来。
“把准备好的点心送来。”史军吩咐,“我还有些杂务,想来林姑娘与秦大夫还要讨论医考之事,我就不陪同左右了。林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就当在家中一般直接吩咐丫鬟就是。”
“史护卫客气了。”林紫苏起身,看他离去这才回头看向秦鸣,“秦大夫似乎有话要说?”
秦鸣点头,示意身边伺候的人出去候着,这才对林紫苏点头,道:“秦某还有一事相求。”
“秦大夫直说,我既然决心请秦大夫当我医馆的坐诊大夫,你我自然是利益一体。你有何事直说就是,若是我能办到,定然不会推辞。”林紫苏沉声道:“秦大夫何必说一个求字呢?”
秦鸣点头,“是我与林姑娘客套了。既然林姑娘如此说,我就直说了。我在家中,还有一发妻,膝下一子一儿媳,另有孙子、孙女三个后辈。既然我日后要留在蕲州,还请林姑娘与萧大人说几句好话,请托他派人照应我家人送来蕲州。”
“这……”林紫苏微微一愣,半响才道:“秦大夫可知此举之后,你……”
把秦鸣的家人接来蕲州照应,自然是对他的恩情,然而也可以看做是对他的手段。若是秦鸣再有什么举动,被人收买之类的事情出现,他的家人就是牵制他的手段了。
秦鸣也算得上是好江湖,如何不懂这其中的关键,此时主动提及此事,却真的让林紫苏惊讶了。
秦鸣缓缓点头,“林姑娘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说着笑了笑,“我的为人,林姑娘若是信不过,也情有可原。如此,我也不必记挂家中妻儿,林姑娘也可放心,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呢?”
林紫苏也不是矫情的人,不过沉吟片刻就道:“既然如此,那我请托萧大人,尽量在年前就把秦大夫家人接到蕲州来,你们一家人也可过一个团圆年。”
秦鸣谢过,这才正色道:“那咱们就来说说林姑娘的答卷吧。林姑娘的医术自然是毋庸置疑的,不过,这答卷还是要稳妥为主,你看这一题,你的答案若是让一些保守一些的大夫看了,定然是要斥责冒进的。历年来,各州各府医考的考官,皆是当地有名望的名医,而这些名医,大约年龄都在六十以上。”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紫苏,“林姑娘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考官老成持重,自然是觉得我这样的解法太过于轻浮,虽然并无大碍,却也不会高分。”林紫苏一点即通,秦鸣又给她指点了几处细节,她一一记下,关键之处甚至还又让丫鬟拿了纸笔记录下来,以免自己忘了。
秦鸣见她没有因为医术高明而听不见去劝,自然又多了几分好为人师的想法,讲解的更是仔细。不过是一份医考的卷子,竟然说了将近一个时辰,等到萧祁回来,两人还在讨论一些回答题目的细节。
萧祁进去,示意两人不必在意他,只坐在一旁看着林紫苏提笔细细记下秦鸣一言一语的认真模样。等到两人话告一段落,他这才开口:“我原以为以林姑娘的医术,这医考应当不在话下才是。怎么看你们两人讨论,似乎这问卷,还有很多问题?”
“实践是一回事,考试是另外一回事。”林紫苏笑了笑,过去倒了一杯茶送到秦鸣跟前,“秦大夫说了许久,喝杯茶润润喉咙吧。”
秦鸣身边的小厮连忙过去接过了茶杯,小心翼翼喂秦鸣喝了半杯。秦鸣缓了口气这才道:“多谢了。林姑娘所言极是,这医考就如同科考一般,总归是有门路可寻的。得了门路的人,自然比旁人轻松一些。而不得门路的人,自然要在门外多磋磨几年,不是吗?”
林紫苏点头,笑着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再过两日,等我答好了下一份试卷,再来与秦大夫商讨。秦大夫可别怪我扰你养病才是。”
“老夫与林姑娘说话,也受益颇多,林姑娘肯来,我自然是乐意至极的。”秦鸣笑着应了,看了看一旁萧祁,这才露出疲惫的神色。林紫苏见状,起身道:“秦大夫身上还有伤,我就不打扰你休息。”
“你好生修养,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吩咐身边人。”萧祁嘱咐了一句,这才与林紫苏一同出去。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身上倒是比屋内更暖和一些,林紫苏揉了揉手,这才问道:“萧大人特意嘱咐史护卫让我多留些时候,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朱阙一事,耽搁了几天,不过怕是这两天他就要回去了。”萧祁沉声说,看了一眼林紫苏,“那医馆,纵然开起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林紫苏微微扬眉,“我原以为,蕲州距离江西不算远,他应当到腊月中旬才会起身。”
“他此次回去,自然不止是为了过年。”萧祁笑了笑,“朱家内里,也是争斗得厉害,当初回到蕲州时我就派人连夜去了一趟江西,给他隔房的一位堂兄传了信儿,稍微给了些助力。昨日半夜,他这位堂兄得了祖父一枚玉佩的消息传到了蕲州,他自然坐立不安了。”
所谓釜底抽薪,不过如此了。
林紫苏意外地看了萧祁一眼,恰逢萧祁看了过去来,两人对视片刻,她不见丝毫羞涩,微微笑着道:“萧大人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萧祁迎着她透彻的目光反而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目光往前走去,“朱家盘踞江西多年,也是该动一动了。”
林紫苏在他身后轻笑出声,这才跟上去,道:“无论如何,我该谢萧大人的。”
“还有一事。”萧祁撇开心中那抹不自在,认真道:“立安城中,靖王与宁国公府嫡女的婚事定在了年后正月二十七。衢州那里,夏知旗被睿王斥责,回头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被打了一顿。陈苏此人,倒是有些意思。他这番举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对你示好?”
他说着回头看向林紫苏,见她还站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这才道:“我并无它意,只是觉得……”
“那位陈大人,可是惜命之人。”林紫苏笑了笑,上前走过去,浑不在意一般道:“陈大人是个聪明人,知道他那副病躯究竟如何,这些年来,父亲也不过是帮他调养而已。父亲医术高明,却也无法帮他续命。而立安城之中,比父亲医术更高明的人,怕是没有了。纵然有,怕是也不可能是睿王能够借调出京的。”
她说着走到了萧祁身边,抬头看了一眼,才抿唇道:“想来那位被夏知旗送到衢州的御医,究竟有几分能力,这些日子他也看透了。他聪慧过人,自然知道想要活得久一点儿,还是要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