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刚刚说什么?”扑在林壑身上哭的林洛斯抬头,脸上的湿润比起他震天的哭声实在不算什么。不过现在都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林紫苏,等待着她的回答,看是不是他们都听错了。
林紫苏微微动了下,上前走,前面的人连忙让路,让她一路顺利走到了林洛斯跟前,低头看着林壑。
林壑额头被人打破,之前虽然略微收拾过,然而又一路抬来,那伤口还淌着血呢——死人怎么可能还会流血到如今!
林紫苏微微勾了勾唇角,缓声道:“我说,人还未死,叔叔就急着哭丧,咒自己的儿子吗?”她说着又往前一步,毫不客气道:“叔叔还请让一让,我给林壑堂兄把把脉才好。不然人真的死在了这里,那究竟算是谁害死的呢?”
林洛斯一愣,下意识地让开,看着林紫苏蹲下一把抓住了林壑的手反过来落了手指在腕间,半响才道:“他……他真的没死?”
林紫苏懒得理会他,放下手又做了几项检查,确认林壑只是陷入假死状态,这才起身道:“找个干净的房间,把人抬进去,还有救。”
这一句话如同天籁一般,大伯娘连忙招呼人收拾,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把林壑给抬进了一间干净的客房,林洛斯眼巴巴地看着林紫苏,见她站在屏风之外拿着线绳绑起了宽松的衣袖,又把头发完全绾起来,接着净手,不由急切。
那里面躺着的可是他的儿子,哪怕是庶子,哪怕是这些日子对他颇有不满,然而能活着总比死了好啊!毕竟,是他宠溺了十多年的儿子!
“紫、紫姐儿?”林洛斯开口,林紫苏动作一顿,把手中帕子丢开,回头看了过去,“莫嫌我慢,起死回生,我总该稳稳心神,万一错了误了林壑堂兄的性命,如何是好?”
“是是是!”林洛斯连连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父亲,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有人道:“三房和七房来人了!”
大伯娘应了一声,“我去待客。”
因为是救场,所以三房和七房的人赶来的颇为快,林家勤和林家德也亲自来了,林紫苏还未进去就听到脚步匆匆这两位长辈一同进来,而带来的后辈则守在了外间,正好林垐和林墟也在,就招呼自己长辈了。
“紫姐儿,你可有把握,林壑可是被几位大夫都断定已无气息了?”林家德有些不安,此时看着林紫苏,“莫要义气行事。”
林家俭闻言猛然起身,正待说话就听到林紫苏道:“劳烦两位姐姐为了家中小事奔波一趟,救人如救火,此时我不便多说,等人救回自然也就明了了。”
她说着转头看向林青衣,又看了一眼林域,“还要劳烦大哥和妹妹陪我进去。”
之前她就嘱咐过,两人也收拾妥当,此时跟着一起进去。三人一走,屋中顿时一片寂静,林家勤和林家德两人坐在一起,只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妙手回春倒是见识过了,那妇人之命救得让人讶异,成就了林紫苏在林家,乃至于蕲州的名声。而如今,看林紫苏这般自信满满,怕是他们真的要见识一番起死回生了。
一旁林家俭这时候早就稳住了心神,只想着朱阙走之前所说的话。
林紫苏医术再为高明,怕也只会有一个衣钵弟子。纵然林城日后从文不从医,依着林紫苏一家与林沉瑞一家的关系,怕是这最为精妙的医术也只能传给林域,而不是他们六房。
原先他还有些迟疑,无论如何他们总归是一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来。如今看来,三房和七房早就被林紫苏给拉拢过去了。倒是独独留下了他们六房,祖传的高明医术他们只能看着,却沾染不得半分!
他们,欺人太甚。
如今,林家俭再不担忧房内生死未卜的孙儿,所想的只是朱阙说与他的计划。吞噬掉林家智这一支,吞噬掉整个林家,以后林家再不分几房,而是只有他们六房一支独大!
林家俭神色变幻莫测,看到旁人眼中只当是担忧林壑的安危。一旁林家勤还劝说了一句,林家俭淡淡应了,让林家勤讨了个没趣,只得转头看向屏风,听得里面林紫苏清冷的声音不断响起。
苏氏坐在一旁,章氏陪在她身边,低声安危道:“你也别担心了,这些日子我都看得明白,紫姐儿是个心思通过的人,若无十足的把握,她不会轻易开口的。”
“道理我都明白,然而担心却是难免的。”苏氏勉强笑了下,结果苏氏递过来的暖身姜茶喝了一口,这才低声道:“而且,我还担忧此次之后,紫姐儿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般恩情……”章氏话到一半,也就明白了过来。
林家毕竟分支太多,他们这一支,除却他们之外又在京城多年,与族中人不够亲厚,若是有足够的利益,那些人还不红了眼,想要把他们给撕碎了吞吃入腹?!
不说他们二房,只大房回乡也快二十年了,这些年她韬光养晦,不敢把财帛外露。然而此次二房、三房回来,分割当年的田产、店铺,也让那些人动了不少心思,这些日子来麻烦不断。
不过,都是自家人,她自然也没有跟苏氏说。紫苏倒是个聪明人,特意拿出了凝脂膏的方子贴补她。她也没有见利忘义,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大房和二房关系如今越发的亲密,如今更是荣辱一体,苏氏担忧之事,她又如何不担忧。
若真是惹来了狼才虎豹,他们两房还真要先筹谋一番才是,总不能就这般任人欺凌。如同今日,六房抬着个没死的人进门讹诈的事情,万万不能再有了。
妯娌两人思来想去,考虑了不知道多少的事情,独独没有考虑过万一林紫苏失手又该如何是好!
“林家死了人了?!”简老爷猛然站了起来,看着报信儿的家仆,又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素和萧祁,这才略微稳了稳心神,道:“可确定了,真的打死了人?”
“听去看病的大夫说,是重伤不治,他出门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简家家丁口齿伶俐,“小的又问了另外几个被请去看病的人,都是这般说的。说林家六房的林壑已经没气了,被打死了。”
简老爷一脸的阴沉,苏素也脸色不大好看。此时偷偷看了一眼萧祁,真心觉得在这两人之间的位置不好做。一个是姻亲,一个是同僚,实在是让他左右为难。
“如今,此事怕是不好了结了。”他叹息了一声,“不过是书院小小的矛盾,竟然闹出这般事情来,实在是……”苏素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衙役禀告:“大人,齐家来人了!”
齐家的儿子被打得昏迷不醒,之前不是被抬到了林家吗?怎么不去找林家麻烦,反而来了他这个衙门?
难不成也是找他主张公道的?想想齐家的人脉,苏素一阵头疼,却也不能避之不见。
“请进来吧!”他挥挥手,片刻就见才刚刚过了而立之年的齐项匀进来。齐项匀倒是没有想到屋中除了苏素、简老爷之外还有萧祁这个蕲州新贵在,连忙拱手行礼,众人客气了一番,这才重新落座坐下。
这下,苏素看得就更清楚了。
平日里可没听说过齐家跟萧祁有什么来往,齐项匀还是个傲气十足的人,虽然在他手下,却因为两个儿子争气的缘故,对他这个上峰也没有多恭敬,如今倒是踏踏实实坐在了萧祁这个军部轻车都尉的下手处。
看来,他真是来寻简家麻烦的了。
也是,简家儿子多,齐项匀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被人打得吐血昏迷不醒,又怎么可能跟简家挨着坐呢!他想着扭头给简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说话。
简老爷如何不明白,想想自家儿子一个被打得脸青鼻子肿,一个腿都断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残疾,竟然还要给人道歉,他心中就一股子邪火。然而,齐家也不能真的交恶。因此,他深吸一口气起身拱手行礼,道:“简某在这里给齐大人道歉了,简某教子无方,让他在书院生事,竟然牵连到了齐公子……若不是如今他右腿腿骨断裂,我定然拉着他亲自去齐府给齐大人负荆请罪。”
他说着红了眼眶,躬身更深了一些。
“林家可恶,挑拨我儿,又牵连无辜,如今又说死了一个,竟然还想要污蔑到你我身上,真真是小看我简家,又欺辱齐大人是颍州人,与蕲州人脉不熟……”
“林家死人了?”齐项匀扬眉,一双眼阴沉着看向简老爷,说话都带着一丝阴冷,“这与我无关,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小儿被打至吐血一事。”说罢,他径直转头看向苏素,“苏大人知道,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又自幼体弱多病,好不容易养到了如今,自然是耗尽了心力。好不容易,他能读书识字,明辨事理了,我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书院,圣贤之地,竟然有人因为口舌之争,拿起砖头砸人,更是牵连无辜,这实在是可气可恼!”他越说越气愤,此时看了一眼萧祁,又道:“若不是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救了他,又得林家那位神医姑娘出手相救,只怕就真的没了性命,断了我齐家香火了!”
林家儿郎路见不平,林家神医出手治命……
简老爷听得齐项匀字字铿锵的话,只觉得一阵阵晕眩,指着他就想要破口大骂!若不是林家那几个破落户,如何会闹出这般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