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未定,我还是觉得五月份太急,怎么也要等到过了夏……”章氏叹息,苏氏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什么急不急的,我看五月份就很好,也不算特热,再等过了夏,就又是小半年,要到十月份才凉爽了。你的心意,我懂,也不必太计较了。”
大房的孩子毕竟只用服子侄孝,明年五月份也已经出了孝期了,办婚事冲冲喜正好。
听到这边苏氏和章氏换了话题,姑娘们这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各个偷偷摸摸地看着林紫苏,最终还是最小的林绿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姐姐可真好,能自行决定婚事。”她羡慕道,林紫苏摸了摸她的脑袋,只笑了笑没有多说话。
午饭是家宴,虽然上了酒,不过因为尚在孝中,大家都没有多饮,最后吃了长寿面这才各自散去。林紫苏回到自己院中却没有睡意,只坐在窗前看着午后阳光散落,突然叫了一声。
“玉尧?”
玉尧应声过来,她问道:“萧大人送的礼物你放在哪里了,拿出来我看看。”
萧祁送了一个卷轴,看着倒像是字画之类的东西,只是她还未曾打开看,就让玉尧拿回来收好了。玉尧闻声连忙把收好的卷轴拿出来,林紫苏解开线绳,然后缓缓在书桌之上摊开卷轴。
是一副画。
她微微抿唇,看着随着卷轴打开跃然于纸上的山川江流。
她对于字画并不太懂,然而此时只觉得眼前的画格外的合她心意,一笔一划,上面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合她心意。
这画,应当是萧祁所做吧?
画卷完全展开,她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款,露出了笑容。
果然是萧祁所做。
“一个武将,还有这般风雅,倒是出乎意料。”她说着笑了笑,目光就落在了那山川河流之间若隐若现的一抹身影。若是她所猜不错的话,那应当是她了。
她说她想走遍大江南北,她说她想看遍人土风情,没有想到他竟然都记得。此画专门为她所画,为她心喜所画,为她心愿所画。
这画中,情意慢慢溢出,竟然比言语还让人面红耳赤。
林紫苏看着,却移不开眼。
过了十五岁的生日,离春节就一日近似一日了。林紫苏再也没有去过都尉府,也未曾见过萧祁,这几日里面家中上上下下都透着欢快的情绪。孝中不能大肆酒宴,然而毕竟是过年。
而当初离京之时的不安忐忑,如今全部化成了安心。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的。
林紫苏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感慨,不过看着家人高兴,也就跟着开心起来。家中置办年货,准备年菜,守夜,燃爆竹,除了未曾贴红色的对联之外,一样都没有拉下。
只可惜,这欢快的情绪还是被人破坏了。
大年初七,家庙里传出来消息,李氏死了。
李氏的死相不怎么好看,然而也不算狰狞,只是一双眼睛睁着怎么也合不上。这一次,大房和二房都去了,章氏只看了一眼就叹息,林青衣双眼红红的,半响不说话。倒是林紫苏上前一步,却被苏氏跟拉住了。
“紫姐儿?”
“母亲,人死如灯灭,我去安抚三婶一下。”她说着过去,低头看着李氏的遗容,心中不惊不惧,对上那未合上的眼睛也只是抿了抿唇,这才伸手盖住,低声道:“三婶,我们会好好对青衣的,你放心去吧。”
说着,她手微微往下盖,等挪开之后李氏的眼睛合上了,众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没有睁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三婶是担心青衣呢。”林紫苏说,至于自己动的那点小手脚自然不必告诉家人。林青衣闻言又是鼻子一酸,泪水就冒了出来。若是说母女情分,实际上早就被李氏耗得干干净净了。
然而,如今人都死了,林青衣除了松了一口气之外,也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李氏草草下葬,就藏在三叔的身边,青衣自李氏死了之后要重新守三年的孝,然而她没有一句的怨言。自此之后就把自己关在院子之中,一身素白,说是过年都图喜气,怕冲撞了别人。
林紫苏倒是没有劝,只等出了正月十五之后就让人送了些医术和经典的汤方过去,还让玉叶传了一句话。
“姑娘说了,二姑娘纵然守孝,也不能耽误了功课,等出了正月,她可是要考校二姑娘的。”
林青衣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收下东西道:“请转告姐姐,不用担心我的。”
玉叶这才松了一口气,应了这才离去。
林青衣回去,把那几本书认认真真摆放在床头,时时看看,心中那中空荡荡的感觉竟然慢慢消除了。
而林紫苏这边却又真正忙了起来。
过年这二十多天,她虽然没有去见秦鸣,却也没有闲着,零零散散的已经把剩余的医考卷子做完了,而孙家那边也该上门再给孙仲午看看,如果愈合的好,药方大约也好换了。
还有,店铺里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也该让人收拾收拾了。
她难得如同稚子一般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要做的事情,顿时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半来忙。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除开那些不算太重要的,余下的也就是店铺和医考了。
既然去店铺,那就顺道先去孙家一趟吧。不管孙家是不是通过简老爷知道了她的身份,对于她来说都无伤大雅。林紫苏这一日早早就出门,孙家这边自然是欢迎的。她帮着孙仲午检查了腿骨的愈合情况,又换了药方,嘱咐可以喝一些骨头汤以形补形,这才被孙岩华恭恭敬敬地送了出去。
拐了个弯,去了一趟长椿街租下的店铺,如今里面倒是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该添置的东西也都添置上了。至于药材……想来李家那边也快有回信了。
林紫苏自然不会等着六房的那批药材开店,早已经跟李老爷那边商量好了,药材先用后付款,每半年结算一次。她救了李老爷独子,这点小要求李老爷自然是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甚至药材完全就按照成本价给,只有其他医馆药店进药价的六成。
嘱咐了守在药店的管事要准备好这几天接药,把药柜等都彻彻底底晾晒一遍,林紫苏上车准备离开长椿街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六房准备开的那家店,此时大门正开着,里外人来人往忙碌着,似乎是改行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药材都处理了?”林紫苏略微有些疑惑,不过也未曾深想,毕竟如果价格足够低,总归会有人把药材收了的。她未曾多想,有些人却不愿意就此放过。
说来也巧,林洛治正好就看到了她的马车过去,只一眼就认出了林紫苏的马车,连忙喊人拦下。
“侄女,这是要去哪儿?”林洛治看着林紫苏下车,笑着过去,“不如来三叔店中看看?”
“三叔?”林紫苏扬眉,看着林洛治脸上的笑容唇角微微一勾,道:“我三叔如今还在林家祖坟里面躺着呢,林三老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那一日六房去林大伯家中闹市,他并未亲去,只知道父亲被气得不轻,二哥甚至气吐血了。而之前林紫苏被他一同臭骂,骂出了店铺,自然不知道她毒舌起来让人想药吐血。
他还当林紫苏是个柔善可欺的小丫头,如此冷不及防就林紫苏一句话堵得头晕脑胀,反应不过来。
林紫苏微微扬眉,“林三老爷,你当街拦下我,所为何事?”却是没有趁胜追击,只淡淡问了一句。
林洛治稳了稳心神,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改建的医馆,道:“只是告诉林姑娘,不要欺人太甚。想用一千五百两买下我家药材,简直是痴人做梦。知道我卖了多少吗?四千两!整整四千两呢!”
“哦!”林紫苏淡淡应了一句,“我如今知道了,可否走了?”
林洛治一愣,总觉得林紫苏这反应不对,又上前一步,“知道我卖给谁了吗?”
“原本是不知道的。”林紫苏认真道:“不过林三老爷这般问,我大约猜测到了。是简老爷吧?六房给简老爷写了进朱家的引荐信,不过这信倒是值钱。”
“呵呵,那是!”林洛治冷笑了两声,见林紫苏微微笑着看着他,就道:“你个黄毛丫头,自然……”
“林三老爷,有句话我还是要提醒一句的。”林紫苏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笑语盈盈,“若是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伤,你该如何呢?”
说罢,她转身上了马车,留下林洛治在旁发呆。
朱家没有治好简家七子的腿?
怎么可能?那可是朱家!江西朱家!
“姑娘,”马车里,玉尧不安地看了看被落在后面的林洛治,“你怎么知道朱家治不好简家七子?”
“我不知道啊。”林紫苏抿唇笑着,见玉尧不解,就道:“不过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他,让他这几日难过些而已。”
玉尧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原来姑娘是在放狠话而已,她还真以为姑娘十分笃定简家七子的腿,朱家治不好呢!也是,姑娘连简家七子的面都没有见,又如何知道呢!
她微微摇头,以为是自己吓唬自己,却没有想到林紫苏真的一语成戳。
出了正月,人们纷纷换下厚重的冬装时,简老爷带着儿子回来了。
一个腿被截肢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