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乾元帝那前后绵延出近二里路的仪仗终于走到靖平侯府,曾家阖府外带一个陶谦都在正门外叩迎过圣驾,再在正院厚德堂恭听圣旨的时候,已是接近正午。
中秋将至,在塞外连降几场暴雪之后较为靠近北部边境的京城也难免受到波及,人们早早换上了夹衣点起了炭盆,而如福娘一样的幼童更要时时注意保暖。
所以清晨奶娘刘氏给福娘换上徐氏准备的厚实衣裳时,福娘还觉得暖暖的十分舒适。
可是这会儿日头越升越高,厚德堂里也越来越热,福娘渐渐的就觉得腋下后背都被捂出了汗,头皮鼻尖也有点湿。
再加上耳边仿佛永无尽头的骈四骊六、诘屈聱牙、努力去听却还是几乎连意思都听不懂的圣旨,福娘心里越来越暴躁烦闷,招牌似的笑容也有点僵硬。
她只能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不能失态。
就算不明白旨意的内容,至少她听到了父亲的名讳,再联系下乾元帝想要补偿的心思,总能猜出个大概。
福娘能够感觉到乾元帝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身为人女是不该在父亲享有哀荣的时候焦躁难安的。
等二叔曾珉代全家接了旨,乾元帝就把福娘和二姑娘都叫到了身边,逗她们两个说话。
二姑娘还好些,乾元帝不过是问她可知道父母是谁、祖父母又是谁、最喜欢什么糕点就赏了把长命锁并四色宫制点心让她退下了。
福娘却被乾元帝抱着细细问起了日常起居,连奶娘丫头们平日里有没有惹她不高兴都问了,直问到福娘热的里头衬得夹衣都快湿透了。
就这样乾元帝还赞福娘脸色红润可爱,临时又加了一串赏赐才放福娘随着祖母一起告退。
福娘这才松了口气。
她以前真的从来也没有热的难受到这个地步。如果她是一个真正的幼童,刚才势必会哭闹起来,把好好一场恩典闹的难以收场。
萧氏也忍不住在离了厚德堂后拿帕子帮福娘擦了擦脸上和脖颈的汗。
“今儿这天气也真是怪,少说也有一个多月没这么热过了。难为她们两个小孩子竟能忍得住。”
不能直接骂天子没亲自养过孩子屁也不懂,萧氏只能怪老天。
福娘一向听话就算了,刚才萧氏是真的担心二姑娘受不住闹起来。即便不能苛责幼童,终归是不好看。
也是她疏忽了。
以前虽然各家也不是没有正式接驾的时候,但一般都不会把孩子带出来一道听旨,怕的就是年纪小不懂事冒犯了天颜。
只有他们家这一回与众不同,乾元帝透过话说就是来看看小辈的,才让两个孩子也跪了这许久。
“刚才媳妇也一直悬着心呢。幸好二姑娘没添乱。”
徐氏这次也没有假手奶娘,而是自己温柔的帮皱着眉头的二姑娘抹了把汗,丝毫不顾忌手上这条帕子的料子正是她最喜欢的、市价也高的离奇的云丝锦。
萧氏也觉得二孙女今儿不错,对徐氏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先到我院子里去歇一口气,今儿还有的忙呢。”
徐氏轻声谢过,起身时恰巧对上了福娘黑亮的眼睛,微微一笑。
刚走到萧氏的院子,管事嬷嬷董有才家的突然快步赶了过来,气还没喘匀就急道:“老夫人,清远侯府上有人快马来送消息,这会儿人已经在陶世子那儿了。”
在陶谦那儿,也就是在御前了。
萧氏和福娘心头都是一跳。
实际上董有才家的过来的时候陶家的小厮已经被架到了御前。
原本陶谦的意思是稍后他再出去问话,但是乾元帝的意思是陶家两位夫人都不是轻狂的无事生非之人,突然来送信一定是有了什么大事儿,叫进来也无妨,便让内侍去传。
谁知那小厮来的太急,不但半路丢了一只鞋,刚才在府外一跪下就不知怎地起不来了,只能由侍卫架着走。
这形容不可谓不狼狈,小厮的面上却是喜气洋洋。
滚在地上大呼万岁之后几乎是乾元帝一说免礼他就抬起头爬到了陶谦跟前。
“恭喜大爷,贺喜大爷!大奶奶有身子了!三位太医都是这么说的!”
犹如晴空中一道响雷,陶谦瞬间整个人都怔住了,瞪着小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