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老辈子里人说,冤死的人心怀怨念,化为厉鬼,人死魂魄不灭,飘荡徘徊于阴阳之间,在那里等待寻找替身,方能再去投胎。
空气里细碎的冷风扑面而来,她忽然觉得头颈一凉,打了个哆嗦,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只觉这陈旧冷清的宫室,仿佛是一只蛰伏的巨兽,只待下一瞬,便会将自己撕裂吞食……
萧煜见她一张小脸儿又青又白的,便解开了她腕上的麻绳,伸臂揽她入怀,对她温柔道,“别怕,‘姌台’并没有鬼,所谓的鬼,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罢了。”
可若儿还是怕,屏住了呼吸,眼里漾出水光,不着痕迹地从他怀里抽身,眼看就快要脱离他的掌控,他却又逼了过来,继续道,“七夕那天夜里,在韩姌出事后,太宗召见了韩家长房一门,说韩姌谋逆,论罪举族上下皆要连坐,但念在韩家曾有功于社稷,只要他们交出□□宝藏的藏宝图,便可免于一死。”
“那韩家长房族长在朝数十年,自然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昔日再依仗,如今太zu宾天,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他们交出了藏宝图,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于是,出宫回府后,那韩家长房族长便在大宅放了一把火,将宅子烧得干干净净的,而后利用那场火炸死,带着一家子人逃到了南朝。”
“此事轰传一时,皇城内外,朝野上下,震动非常,一夜之间,皇后莫名其妙没了,连权倾朝野的韩家也消失了,宫里虽被瞒得滴水不露,但朝野之中却仍是起了种种流言,说什么的都有,甚至传说,韩姌是贬入凡尘历劫的仙子,如今终于脱了尘籍,自然便羽化归去了,连带着家人也随她去了。”
“这种无稽之谈,太宗自是不放在心上,对韩家那场大火,他虽有怀疑,但苦苦追查了几年,也查不到了什么,于是便只能作罢,从此封了‘姌台’,终身不再立后。”
“此后百年,韩家在南朝改名换姓,投在了当时南朝开国名将靖远侯汝嫣寰麾下,因汝嫣寰无子,韩家长房族长的嫡孙韩尚便拜了汝嫣寰为义父,从此改名汝嫣尚,继承了汝嫣寰的爵位,世代都是南朝的边关统帅。”
汝嫣尚?
若儿记得,那是祖爷爷的名字,她彻底惊在那里,恍惚了好久,神经绷得紧紧的,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却又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只泪涟涟地望定他,等他说下去。
“韩家到了这一代已渐趋单薄,长房当家虽广纳侍妾,却只得一个儿子,取名汝嫣南。这汝嫣南也很争气,十六岁从军,十七岁升为参军,十八岁便官拜辅国将军,统帅大军镇守边疆,当之无愧为朝廷肱骨,家国柱石,说到他,南朝上至王孙亲贵,下至普通百姓,没有人眼里不露几分钦佩的,但偏偏就是这个人,在知道自己家族的秘密后,竟忘恩负义,背弃了南朝,暗中勾结尉迟夙,里通外敌,斩杀了朝廷派往北疆的镇抚使,助尉迟夙一举拿下了宣化城,屠杀了数十万无辜百姓……”
他话未说完,一个汤碗便迎面砸来,他来不及躲,额头生生挨了一记,被热汤泼了一脸狼狈!
“你竟然拿碗砸我?”他怔了半天,像是不能相信,话语中已有些薄怒之气。
“你胡说,我爹是忠臣!”她捂住自己耳朵,疯了似的拼命摇头,不再听他胡言乱语,小脸儿苍白得几乎透明,说着话,眼泪就转在眼眶之中,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揪住一般。
“若儿,你不相信我吗?”萧煜拉住她的双手,眯起眼,脸色突地一变,“母后早就怀疑你爹里通外敌,一直派人暗地里调查,却没想到,还是让你爹快了一步,那宣化城失守,可真是百姓极大的不幸,更糟糕的是,你爹手里还有建安城的兵力布防图,我为了保住建安,不得已之下,才飞鸽传书,叫张天德灭口,但你娘的死当真不关我的事,我向他们下了命令,只杀汝嫣南便可,可他们自作主张,连你娘也杀了,那是失误……”
“这有什么区别?”她泪如泉涌,愤怒无比地捶打他的胸膛,哑着嗓子哭得厉害,眼中盛满了恨意,“你杀了我娘,我恨你一辈子,你杀了我爹,我同样恨你一辈子!萧煜,你骗我的时候,便应该明白,你我不共戴天,再回不到从前了!”
她望着他,鬓如裁,眉如画,面容温润如玉,挺秀的鼻尖渗出一层薄汗,目光缱绻深情,依旧是旧时的模样……彼时他尚年少,她也只是天真懵懂的羞涩少女,提着裙子满不在乎地在皇宫里奔跑,他笑她不像个淑女:这么调皮,也只有我才受得了你,这辈子你是跑不掉了!
其实,她从没想过要跑,也一直坚信,自己就是属于他的。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那曾是他们最美好的岁月。
究竟是什么,让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等她打累了,他才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唇角勾了勾,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声音无悲无喜,“若儿,你不会恨我,我会让你忘了所有的事,忘了尉迟夙,忘了在北朝的屈|辱与不开心,让你回到从前,你还是我的若儿,以后的日子,只有我和你相伴,我会对你好的,我曾经错过,但如今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值得,哪怕是……”
作者有话要说:萧煜的话半真半假,关于汝嫣南那段是假的,他撒谎,汝嫣南归顺尉迟夙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