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福又道,“皇上尽管放心,这会儿禁军已包围了上清寺,又加派了人马搜查方圆三十里,细查每一户,每一个人,一旦找到娘娘,立刻就来回禀皇上。”
话虽如此,但尉迟夙哪里能放心,一天见不到人,他心里便压着千斤大石,当下也顾不得诏狱里的孙子楚了,不及换上便服,便出了宜清斋,只命人备马,随即一甩马鞭,催马驰出,竟亲自赶往上清寺了。
这上清寺虽是百年古寺,可惜破败多年,几年前还经了一场大火,将寺院烧得只剩几间偏屋,荒在了那里,平日也没个和尚看管,后有善心人捐助重建,这才渐渐又有了香火,只是寺里和尚还是不多,只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
这日清晨,天没亮,外面便下起了雨来,三个和尚才吃过早饭,便见有无数禁军闯了进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将三人唬得面如土色,满身发颤,还来不及叩头求饶,便被缚住了手脚,一并押在了柴房里,等候处置。
随后,禁军将寺庙前前后后搜查了一番,正要往林子里继续检视时,却见一个身影悄无声地从林子那端走了出来,手上打着一把油纸伞,一身素衣,削肩细腰,乌缎似的长发从双肩垂覆下来,风吹仙袂飘飘,步态袅娜,轻盈处不染尘埃,行动处弱柳扶风,孑然一身,清冷而孤傲,看着竟真是宫里走失多日的娘娘!
一众禁军有一瞬恍惚,惊怔得气不敢出,随即一个个跪倒在地,接连低下了头,纹丝不动,依礼不敢抬目直视,大司马韩从水冒雨当先跪下,徐徐顿首,“臣韩从水,参见娘娘。”
此时雨渐渐大了起来,天色暗得凄寒,汝嫣若没有看他,目光越过伏首跪了一地的人,直望向马上那抹玄色狼藉的身影。
是尉迟夙来了。
他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雨那么大,淋得人浑身湿透,总算见了她,人似雪砌,貌若凝琼,失而复得,近在咫尺,几步之外,本是满心欢喜,他却又突然觉得怆然,深深的无力,他怕她还恨着他,不愿跟她回去,当众给他难堪,他欠她的,他倾尽一生都无法偿还。
他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也想起了当初是他毁了她的家国,将她囚在身边,国恨家仇,她有太多太多恨他的理由,他纵然再爱她,也不能将她晤热,毕竟是他亏欠了她。
他翻身下马,穿过众人,阔步来到她跟前,想唤一声“若儿”,喉间却发涩,出乎意料的,她竟微弱一笑,唤了他一声“阿夙”,递去纸伞,遮去了他头顶疾风骤雨。
“阿夙。”
这轻轻语声,清清楚楚是这两个字,不是皇上,而是阿夙。
轻而细,柔而婉。
她一向惧他恨他,视他为豺狼虎豹,何曾有过这样柔情似水的时候?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他心中一震,一双眼睛望着她,满是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