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铮半信半疑,又与各寨主们合计许久,这才安排人手入林伐木,选些粗细相当的,都砍成七尺来长备用。
另一些人负责剥树皮,搓作麻绳,再按照卢渊的吩咐搭好骨架,紧紧捆扎。骨架上覆盖摊开的厚实衣袍,四角扎牢,另做几道套索,可将这大风筝固定在人身上。
徐中见他十分轻车熟路,恍然大悟道:“乖乖,原来你也不是头一次玩这个。”
卢渊一面把手里的麻绳打结,一面道:“很多年前做过,但材料比这个好一些,也没试过滑行这么远。”
徐中很是羡慕地叹了口气,趁附近没人,小声道:“还以为你们当皇子的无趣得很,整天被一群宫女太监跟着,什么也做不成。”说着笑嘻嘻地拱他肩膀一下,“没看出你这么一本正经的人,小时候还那么有意思。”
卢渊手底一顿,表情忽然变得古怪,他抬起头来,以一种复杂难辨的眼神看着徐中。
“如果告诉你,我曾为此摔断三次腿,在床上躺了一整年,你还觉得有意思吗?”
徐中大吃一惊,愣了半天才道:“你可比我淘气贪玩多了。”说完瞄了一眼他修长笔直的双腿,眼下看来是痊愈了,并瞧不出什么不妥,但想象一下断腿之痛,又隐隐有些心疼。
谁知卢渊道:“我不是为了玩。”
徐中问:“那是为什么?”
卢渊便不答话了,似乎是想起什么事,以致想出了神,连带着脸上的神情都有种说不出的飘忽。徐中想不明白,又无从问起,只觉得卢渊身上的秘密也越来越多了,引着他不断靠近、探索,想看到那人除去种种伪装后,最真实的模样。
“徐老弟,这东西真行嘛?”一道大嗓门传来,孙二威已经把个风筝绑在身上,正不停地从前走到后,又从后走到前。
布料兜着风,顿时撑得鼓起,他却紧拧浓眉,显然还很不适应,也不大相信光靠这个就能飞下山。
旁边立刻有人道:“是啊,我们的衣服可都做了风筝了,要是不成功,就算不摔死,咱爷们儿也该冻死咯。”说罢抱着胳膊一阵哆嗦,引来周围阵阵笑声。
别说他们不放心,此间见识最多的各寨寨主们也极不踏实。
若非不甘心困死在这孤峰上,又实在没有旁的主意,他们也不会答应铤而走险。
韩铮在卢渊身边半蹲下来,目光沉沉道:“兄弟,你究竟有多大把握?”
卢渊道:“七八成而已。”
韩铮点了点头,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死伤也是难免的。若然能保住大部分弟兄的性命,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想到稍后生死难料,一腔抱负不知能否得展,纵是英雄,也不由气短。韩铮长长吐出口气,脸上被岁月刻画的沧桑仿佛一夜间深了几许。
自从奉天军大败,他日日夜夜想的就是如何收复失地,手刃鲁贼。原以为总能和敌人拼个旗鼓相当,谁知碰上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鲁国公主,竟就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对于鲁人的实力,他到底有些低估了。
一群汉子们忙碌半日,终于将一架架巨大的风筝做好。因把衣服用在了风筝上,大多数人都打着赤膊,大方坦露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徐中在上雍时做惯了苦工,身材原也是不差,但在这些武人面前,就只剩羡慕的份了。
转头见卢渊将腰带扎得紧紧的,一身匀称肌理既有着贵族公子的细致,又不失练武之人的矫健,宽肩窄腰,线条极是完美。
徐中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便即生出一种想将这副身体遮住的冲动,除自己以外,绝不教旁人看去。
韩铮道:“大家伙都准备好了,即刻便出发吗?”
卢渊还未说话,冯客舟忽然道:“不忙,眼下吹的是北风,若落进六横城里,岂非正送到鲁人的枪尖上?”
韩铮皱眉盯了他一阵,听他说的似有几分道理,便问道:“你懂得看天象?那你说说看,咱们要等到何时?”
冯客舟沉吟片刻,道:“亥时东风将至,如无意外,当可在宿阳城落脚。城中现有张氏兄弟驻守,鲁人绝不敢轻举妄动。”
众匪听他一番说辞,都不知是真是假,生怕这诡计多端的狗官又起什么坏心眼。
卢渊知道这位状元郎的确有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之才,此时一身性命系于人手,也应当不会施计加害,打量他一阵便道:“听他的,亥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