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仁瑜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想问的事情太多,比如海川从哪里知道她和海洋去开过房的,又怎么一口咬定自己和海洋睡过,他的同学朋友、他们学校的学生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但是她最后还是选择了问海川:“你怎么突然就不想读大学了?你放弃了游泳不就是为了考大学吗?你——”
回答梅仁瑜的是海川的一声冷笑。
“你以为我放弃游泳是为了谁?”
“我还不就是想着我读大学稳定一点!以后出来能够尽快工作尽快赚钱,尽快娶你让你过舒坦的日子?”
“我能为你放弃游泳,我也能为你放弃大学!反正那么多人都说读大学就是混日子!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
“我待会儿就去跟我爸妈说这学我不上了!我要跟着他们学做生意!我要跟着他们学赚钱!”
“……”
梅仁瑜张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已经听不懂海川的话了。
什么叫“为了你放弃游泳”?“为了你放弃大学”?……不是,为什么海川要为了她而放弃游泳和读大学呢?她什么时候对海川说过要他为了自己放弃游泳、放弃读大学的机会了?
——她一直以为海川决定放弃游泳、放弃游泳选手的身份、放弃自己的体育事业,不是像很多孩子放弃自己的绘画梦想、音乐梦想、舞蹈梦想、演员梦想、导演梦想那样是服从于社会、服从于大众、服从于父母的结果。他之所以放弃自己的游泳梦想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然而现在海川告诉她:是因为她,所以他才放弃了占据他短短人生的大部分的游泳事业。
耳朵里满是嗡鸣,活像有一支鼓号队在梅仁瑜的鼓膜上跳舞。她听不清海川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再迷糊她也清醒地知道自己一定要阻止海川犯错。
“川,算我求你,听我一句。”
梅仁瑜抓住了海川的衣服,她从来没有感觉像此时此刻那么的脆弱。她实在是太害怕自己的话语传不进海川的耳朵里了。
海川也怔住了。他从来没有见到过梅仁瑜以这么低三下四的姿态去对什么人请求。
“不要一时冲动,别像海洋一样——”
“别提海洋!!”
梅仁瑜嘴里吐出“海洋”这两个音节的瞬间,海川如同被刺伤了那样一把甩开了梅仁瑜。
“我不是我哥!我不是海洋!!别拿我当我哥的替身!!”
海川怒极反笑,被甩开地梅仁瑜踉跄了一下,坐倒在地毯上,整个人都怔怔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以前的海洋?像小时候的海洋?像你喜欢的那个海洋?”
居高临下地冷笑,海川道:“因为我哥变成了那副样子,那副你不喜欢的样子,所以你才接受我的对不对?在你心里我哥永远是你的初恋!海洋永远是谁也代替不了的第一个男人,所以你才接受是海洋弟弟的我对不对?”
“我一直就没被你放在眼里,你一直都是在透过我看着海洋对不对?”
“你就是在用我弥补海洋给你的缺憾,用我来代替海洋对不对?”
坐在地毯上的梅仁瑜不再看向海川,海川的心已经冷了一半。他太想要梅仁瑜让他住口闭嘴,告诉他她根本没这么想,让他打消他一直憋在心底深处的这种怀疑。偏偏梅仁瑜一次也没喊停他的话,一次都没有反驳他说:“不对!”
梅仁瑜低下的头看上去是那么的心虚,那是几近默认的动作。
海川没有看见的是,梅仁瑜按在地毯上的双手一点点地握紧,最后终是狠狠地用指甲抠进了地毯里。
“……海川,是你想成为你哥吧?是你想代替海洋吧?”
梅仁瑜抬起了眼,嘴唇满是嘲讽的笑。
“你和我在一起不就是为了成为你哥么?”
海川望着仰起头来笔直地迎上自己目光的梅仁瑜,简直觉得自己不认识面前的这个年轻女人。
“因为你觉得‘海洋要和梅仁瑜’在一起!既然海洋不能和梅仁瑜在一起,你就代替你哥和我在一起!”
“代替你哥,成为海洋不就是你的夙愿么?”
“怎么样?现在你满意了吧?你开心了吧?你高兴了吧?”
清理的眉目中有着深深地不屑,心底深处的某种情绪的控制阀门被打开了的梅仁瑜用一种足以说是尖刻的表情对着海川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你成功了!你做到你哥做不到的事情了!”
“你爽吗海川!这不就是你追求的吗?”
“梅仁瑜你——”
梅仁瑜理也不理海川,兀自起身笑道:“你从小跟在你哥后面,什么都被你哥压上一头。”
“从游泳到学习,从小花赵丽到你家里的亲生父母!所有人都喜欢海洋!所有人都看重海洋!是啊,那么你呢?得不到重视你还生出来干嘛?你在家里就是多余的!”
“你等啊等。终于,哈!梅仁瑜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出现了!”
“她勾引了你哥,也不知道你哥那么优秀的人怎么就喝了她的*汤!对她死心塌地的!结果你父母反对你哥和她在一起!你哥硬生生和她分开。就算后面你父母不再反对你哥和她的事了,甚至还觉得对他俩很愧疚,她也不鸟你哥了!”
“机会终于来了啊!证明你比你哥优秀,证明你比你哥强,证明你能得到你哥得不到的东西的机会来了!”
梅仁瑜从柜子里取出了医药箱。拿了一叠一次性碘酒消毒棉签扔到了海川的脚下。
“海川,我只是你用来证明你不比海洋差的道具。”
“你对我的‘感情’,也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海川望着那一叠消毒棉签,只觉得喉咙深处又要溢出血来。
梅仁瑜的话对他来说不亚于一连串的炸弹、地雷,他被一连串地打击炸得晕头转向,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驳起,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叫出一句:“既然你知道!那你为什么还和我在一起?!”
哈,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哪怕知道这是假的,你对我的喜欢爱情全他/妈是假的,我还是顺势搭了你这趟黑车,上了这条自己都知道没有好结局的路。
这种话就是撕裂了梅仁瑜的嘴,她也说不出。
所以她只能笑笑。
“算是,圆了我一个梦吧。”
一个想认认真真,好好谈次恋爱的梦。
一个想不去管明天未来,只沉浸于爱情之中的梦。
只是,现实哪里有那么多给人沉浸于爱情的时间呢?
梅仁瑜抓起还丢在门口的手戴,随便套了双鞋子,门也不关地走了出去。
她的身后,海川还站在原地。他盯着自己双脚面前的那一叠消毒棉签,好一会儿发出了多年不曾发出的哽咽。
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啊,“男儿流血不流泪”啊,“男人哭很丢脸”啊,在这一刻都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梅仁瑜一个人走过黑乎乎的走廊,乘上了老旧的电梯。听着电梯里那大到令人怀疑这破电梯会不会一下子掉下去的启动声到了一楼。她穿过大厅,走入了雨雪交加的漆黑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