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睫下的赤瞳半眯,显出悠远与凝沉,龙绯云缓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金子,就像颗定时炸弹。我用不着他出手相助,也能过得风生水起。哪天沉香院出了事,只要一搜,这么多金子想解释都找不出借口。嬷嬷,玉鸢,玉芙随我去院中挖坑把这箱金子都埋了。”
“小姐……”云嬷嬷犹豫道:“要不留下些金子,放在身边也能傍身,以防不时之需。”
“不用!”龙绯云干脆利落地回绝了,“有我在,就绝不会再出现捉襟见肋的情况!用别人的,永远都没有用自己的自在。”
听大小姐这么一说,云嬷嬷也点头同意。
万两黄金放在眼前还能不为所动,坚持靠自己的力量,大小姐又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龙绯云领着云嬷嬷,玉鸢,玉芙在沉香院中找了块不起眼的地方,一锹锹掘开了土。小金龙闻着她身上舒服的味道,昏昏欲睡,就被龙绯云毫不怜惜地扔了出去,“趴在墙上守着,有任何人靠近,你就吐火报信,别烧着人。”
小金龙恋恋不舍地甩着尾巴,爬上了院墙,找个个阴凉的地方待着,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一会朝院外瞄一眼,一会盯着龙绯云手中的铁锹极有兴趣地望着。
万幸的是,等她们埋完了装金子的箱子,也没有人来沉香院打扰。
填完坑后,龙绯云又将土抹平,撒上了些未用完的花种。只要这段时间无人注意,过段时日等花种发了芽,就再无人能看出不同。
将金子埋好,心头的一桩忧患也算解了。这一夜,龙绯云睡得格外香甜深沉,天明之后,她早早起身,给院子外种下的花草浇水施肥。
中午过后,练了马步冲拳,打了一套军体操。龙绯云戴着顶草帽,蹲下身子在给一片新翻不久的空地除草。
柳伯进沉香院的时候,就看见大小姐蹲在院子外面,也不嫌热,拿着小铁锹忙活得正欢快。
他咳嗽了一声,走了上前,“这种下人干的活,大小姐怎么也亲力亲为!眼下在龙家,不比以前在乡下,大小姐很多事情可以让下人去做!”
柳伯责备的目光从院中三个下人的身上掠过。
龙绯云起身,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拿着草帽摇着风:“下人也是人,也会嫌热,嫌累。既是我养的花草,当然是由我亲自打理。”
不等柳伯开口,龙绯云就又询问道:“是父亲找我吗?”
柳伯点头:“正是!家主在书房中等着大小姐,还请小姐换身衣服去见家主。”
“还请柳伯先回去复命,我随后就到。”送走了柳伯,龙绯云回了屋子,在云嬷嬷的服侍下,简单擦了擦身子,换了一身百蝶穿花的绣裙。
平日里她嫌梳妆麻烦,都随意一绾,或是绑个马尾辫。这次去见她的渣爹,难得让云嬷嬷好生打扮了一回。
梳了一个坠马髻,插着支搂银碎花的华胜,垂下些流苏,在耳间闪烁着斑驳流光,也就不显得太过单薄素净。
长辈见晚辈都没有久等的道理,约莫半盏茶不到的功夫,龙绯云已到了书房里面。
屋中萦绕着墨香与寒香缠绕的气息,使得人心都静了下来。
“父亲找我?”龙绯云缓步走进了屋中,略略屈膝行礼。
龙英华见她来了,放下了手中的笔墨,一双极具威势的眸子落在龙绯云的身上。几日不见,大丫头似乎又长开了一点。这双深邃凉澈的眸子,真像是当年的玄瑛。
“过些日子,凤家的人会来商讨婚事。”龙英华收回了目光,温声道。
龙绯云装作一脸懵懂的样子,“这件事我也听四妹妹提起过,但好似要嫁入凤家的是二妹。”
龙绯云回了龙家,成了嫡女,与凤家联姻之事,首先考虑的应该是她。况且她的年纪又是几个女儿中最大的。
但,二夫人与凤家见面商谈之后,凤家人指明了要香君嫁入凤家,似嫌绯云失散的这些年一直养在乡下,不成体统。
后院的事情,他本不想插手。总归,绯云是他的亲生骨肉,又到了豆蔻的年纪,迟早也得嫁出去,也该为她谋个好人家。虽比不得香君,总也不能差太多,免得落人口舌。
一道剑眉蹙了又松,松开又蹙,龙英华望着铺在桌上的书页,良久才言:“你先准备着,凤家嫡长子虽风采盛世,但凤家并不只有一个儿子……”
剩下未说的话,不言而喻。
到时候,龙香君瞧不上的,不肯嫁的,就介绍给她。龙绯云无声揶揄地弯了唇角,只因在他们眼里,自己比不上龙香君,所以就该捡龙香君挑剩下的一切?
龙绯云恭敬从容地半弯了身子,“女儿记下了。”
眸中的赤色,幽幽转转。
她不会拿人剩下的,同样也不会让龙香君挑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