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起身,躺在被子中的凤卿忽然睁开了眼睛,眸中潮红布满了红血丝,他望着龙绯云一瞬不瞬,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
“云儿你还会再回来吗?”他轻轻,淡淡地问道。声音像是燃尽的烟灰,一碰便碎了。
这样的问话,像是一根刺芒般落在她的心口上,让龙绯云没由来的一疼。
龙绯云望着他笑容带着暖意,“我会回来,我一定会治好你。你乖乖休息着,才能让我放心。”
这个笑容在他最虚弱的时候,在模糊的光影下像是年尾时才会贴上的窗花,温暖又精致,足够他用一辈子去记住。
公狐狸帮她支走了祁道远,她也该帮他一回才是。
风华冠世的凤家嫡长子,此刻却像是得了糖食的稚子,青丝缠绕下的玉容轻点,潮红干涩的眼眸却不肯闭上,一直眼巴巴,不舍地望着龙绯云:“你要回来,要早点回来。云儿,我等你。”
龙绯云喂他喝下一杯热茶之后,推门走出了院落。
躺在床榻上的凤卿半支起身子一直望着云母片外薄薄的光影,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自己再昏睡过去,等着,盼着她回来。
三岁那年,娘亲骗他说会带他去看花灯,让他乖乖的睡一觉。
等他醒来之后,却被不认识的人带上了马车,不管他怎么哭闹,他的娘亲都没有再出现过。直到马车渐渐驶远,离开了凤家,进入了荒无人烟的云山。
他在云山待了十几年,十几年远离人世。不知寒来暑往,也不知凡尘间的冷暖变迁。
师傅告诉他,若要为帝,先要守心。
这颗心不该感受到冷暖,也不该尝到爱恨,只需要能清楚分辨对与错。
可他做不到,他向往山下的烟火,他向往牧童的自由。他想念母亲给他熬过的糖粥。但一切只能想着念着,他不能在尊者师傅的面前展露出一点。
无爱无欲,心怀天下,则为仁王。这才是红鸾星转世该为之事。
唯有断了七情六欲,再不被红尘纠葛卷入其中,他才算是出师,才能离开空荡荒凉的云山。
云山上的雪,每一片都那么冷,那么冷,娘亲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龙绯云一人扛回了浴桶,又放入了艾草。端来的姜汤里面也放了暖身的红糖,他身子底子总好过寻常人,出一身汗应该就能痊愈了。
等水温怡人时,龙绯云走到了床榻前面,“凤卿……”她唤了一声。
床榻上躺着的人睁着潮红的眼眸,却陷入了昏迷之中,他一遍遍呢喃,像是藏在心底看不破的执念:“我好冷,为什么不抱抱我?”
他在云山之巅雪海中行走,白茫茫一片,天地融为了混沌的白,像是最绝望,最惨淡的颜色。
雪迷了他的眼睛,没有前路也没有来路。他在这片冰冷的白中行走,要度过三天三夜,这是师傅给他的苦行之一。
周围没有人声,没有树影。没有任何能看见的景物,也没有任何能听见的声音。除了雪落,只余下一片能吞没他的苍白。
离开云山,他从不着白,身上的绯红他从未换过。
或许只有最炙热浓烈的色彩,才能让他遗忘云山上的冰冷与苍寂。
“凤卿你醒醒,不能再睡下去了!”龙绯云见叫不醒他,干脆将他从床榻上抱起。
昏沉中的凤卿似乎感觉到她身上的一点温暖,便紧紧地环住她的腰,将青丝微乱的脑袋搁在她的肩头。
若非她身有内力,只怕还不能将这么大的玩意搬去洗澡。
怀中人一路滑下,觉得她的肩头太过消瘦枕着不舒服,找了一个软绵又舒服的地方就将脑袋搁在了那里。
龙绯云手一颤,脸色一青,差点将怀里的大狐狸直接扔出去。
他的脑袋不偏不倚地枕在了她的胸口上,似乎对这双枕头很满意,还不时地蹭上一蹭。
“臭狐狸你等着!”龙绯云磨了磨牙,倒也没有计较,让他继续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的胸口上。
怀中人磨蹭够了,软声哑靡地唤了一声:“娘……”
龙绯云如遭雷劈,外焦里嫩地僵硬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