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又命掌管税收的司马经常去李家查账,想要再找出他们家的漏洞。可李家耽误生意也不愿答应投献,又差不到错处,只能命人伪造人命官司,将李家的人牵扯进来,要治他们死罪,逼迫李家答应投献。”
“且慢,”允熥打断他,问道:“人命官司是伪造的?”
“是,陛下。”
“如何伪造?”
“陛下,”秦松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自从陛下下了清除流民令后,全国各地的流民与恶霸大为减少,但也只有京城能完全杜绝流氓恶霸,其它地方只能杜绝外地来的流氓恶霸,本地人还是清之不绝的。苏州也不例外。”
“苏州有一伙恶霸,平日里就以敲诈勒索为业,苏州知府赵岩派家人找到他们,让他们诬赖李家。他们当然不敢不从,只能答应。他们平时就以此为业,做出的局除非将所有人都抓来严刑拷打,不然难以识破;这次诬赖李家又有衙门做帮手,当然无法被识破。”
“那人命又是从哪儿来?诬赖李家,也得事先准备好人命。总不至于这样的恶霸会自愿献身。”允熥又问道。
“陛下,当然不会有恶霸自愿献身。他们平时敲诈勒索,大多是诈死,或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不知自己出身哪里的外地人养几年;这次为了不留破绽,是从本地花钱买的命。民间总有穷苦人,愿意为了家人拿命换钱,这次这伙恶霸有苏州知府掏钱也很慷慨大方,就买了几条人命诬陷李家。”
秦松随即说了这伙恶霸诬陷李家的手段,让允熥十分感叹:‘人民的智慧真是无穷的,这样的办法也能想出来,琢磨这些办法的人真是聪明。只是,这么聪明的脑袋为什么不用在正地方呢。’
“这些事情,都是臣偷偷掳了几个警察和恶霸,审问得来。他们虽然怕知府,但更怕锦衣卫,臣命属下将锦衣卫的腰牌一亮,他们就吓得面无人色,将事情与臣都说了。”秦松说道。洪武年间锦衣卫的名头就十分响亮,洪武末年沉寂了几年,但允熥继位后又重新重用。对于这样的衙门文官当然是非常反感的,虽然锦衣卫已经不再审案,甚至百官都不知道锦衣卫在做什么,但他们出于警惕,还是对锦衣卫十分忌惮,编了不少有关锦衣卫的坏话,使得在民间锦衣卫的名声极大,能止小儿夜哭的那种,几个地方上的警察和恶霸听到锦衣卫的名头当时已经完全傻了,问什么说什么,只求不要杀了自己,或者杀自己的时候不要虐杀。
“你是怎么处置他们的?”允熥又问道。
“几个警察忽然失踪恐怕会引起苏州知府赵岩警惕,臣命属下警告几句就放他们回去了;恶霸抓回了京城,打算按照清除流民令的规矩流放西北。”秦松回答。
允熥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秦松继续说道:“至于其他官员,苏州府的府丞等人一来害怕知府,二来知府采用的手段明面上让人挑不出错来,三来也收了点儿钱,就不敢管此事;长洲与吴县两个附郭县的县令、县丞、县尉,产业园区的官员也都是如此。至于下面的警察,大多打着知府吃肉,自己也喝口汤的想法,帮着知府对付李家。”
“没有其它官员参与其中么?”允熥问道。
“苏州当地的官员没有参与其中的,至于苏松分巡道与京城的官员,遵照陛下的旨意,臣不敢惊动当地的锦衣卫,所以还未探明。”
允熥看他虽然这样说,但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厉声问道:“秦松,你与朕有什么不可说的?不论是查到了谁,即使是查到了一位王爷身上,朕也不会轻饶,你何须有顾忌?”
“陛下恕罪,臣只是略微查到了些迹象,一丝证据也无,所以不敢告诉陛下。”秦松说道。
“朕也不会这就定罪,爱卿有何好怕的?快说出这几个官员的名字。”允熥道。
“请陛下恕臣之罪。据臣在苏州府调查,又命人在京城探查一番,此事,似乎牵连到了大理寺少卿***,与鸿胪寺卿方孝孺。”秦松咬了咬牙,说道。
“他们二人?”饶是已经有了准备,听到这两个名字,允熥还是呆了一呆。***是建业二年的进士,是他很信任的官员,十分重用,才中进士三年多就被他任命为正四品的官儿,还是大理寺这样要紧的衙门。因他在任上差事办得不错,允熥还打算升他去更要紧的衙门历练,没想到却会牵连到这件事。
***一向爱财,在苏州产业园区任上的时候有过吃拿商户的前科,允熥也有所耳闻。只是考虑到爱其才,而且数额不大就没有治罪,只是警告了一番,又加重对他的赏赐。被警告过后他已经没在做过了,没想到这次又犯了旧毛病。
这也罢了,毕竟***有过前科,还曾在苏州产业园区为官,允熥还有些相信;可秦松竟然说方孝孺还牵连到这件事,允熥无论如何是不能相信的。方孝孺虽然是腐儒一枚,做实事恐怕没什么用处,但为人持身甚正,就算是讨厌他的人也对他的私德无可指责。允熥实在不能相信。
“陛下,此二人是否涉及此事只是捕风捉影,没有丝毫证据,多半是假的;即使是真的,也未必是杨少卿与方寺卿本人涉及此事,或许是他们的下人或家人。臣在锦衣卫这几年,见到过勋贵或高官人家的下人打着主家的名义在外面招摇撞骗。”
“你说的是,你是他们二人真的涉及此事,也或许是下人或族人狐假虎威,假托他们的名义。”允熥忙道。
但他虽这样说了一句,也觉得这多半是真相,但心中还是埋下了对***和方孝孺的怀疑。允熥暗道:“***好说,再探查几日,朕将他叫进宫来亲自问一问,他定然会和朕说实话不敢欺瞒;至于方孝孺,着人调查他吧。’
允熥将这件事计算停当,又问秦松道:“你适才说人命官司都是恶霸构陷,那李家在家乡的名声如何,可有欺负乡人之事?”
“欺负乡人当然是有的,不过都是在老家。他们家在苏州府城内的名声甚好,苏州官府需要地方上大力相助时李家都会慷慨解囊,哪家百姓出了意外也都尽力帮衬。即使在老家,他们的名声也不错,很少欺负人。只有其他商人不喜欢他们家。”秦松道。
允熥又问道:“此事出了,他们家的姻亲没有帮衬?莫非是姻亲家中没有做官的?”
“陛下,他们家有几家姻亲出面帮忙,但家中做官的官位较小,比不上苏州知府与都察院御史。何况他们只是露在明面上的,更怕得罪了背后之人,不敢过多帮衬。”
“不过有一家姻亲,也就是李家家主李泰元的女婿家十分无耻,不仅不帮衬,还落井下石,将他们家的女儿休了,送回李家。真是无耻。”秦松脸上也露出很厌恶的神情,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