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笑声随风而逝,花木摇曳之中整个山谷重归平静。
出了山谷和玄青走在林间的唐槿有些头晕:前后左右都是树树树,而且前后左右的这些树都长得差不多,四周基本没什么可以能当作标志的东西。要不是这树林还不算太密,唐槿可以依靠太阳的位置和变动方向来辨认东西南北,唐槿的身边还有带路的玄青,恐怕她真的会开始恐慌、担心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从出生就开始做路盲,一直做到了二十七岁的唐槿很有身为路盲的自觉。只认识自己常去的几个地方的路的唐槿不仅自备礼貌问路的技能,在去不认识的地方以前还必定调查好路线和目的地附近的有名建筑。自从换了智能手机之后唐槿便是出门手机不离身,因为手机上有地图以及导航功能。
随时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种事情唐槿可忍受不了,哪怕有玄青在身边也一样。再说凡事都有万一。唐槿可不想因为玄青忽然离开或者是自己不小心和玄青走散了之后自己一个人迷失在深山老林里最后达成山林野人孤老终身这种结局。
不过现在比起认路来,首先要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要到什么地方去恐怕才是最重要的。所以在唐槿欣赏够了四周那些差不多的树以及玄青那看起来单薄但意外可靠的背影之后,她开口对带着自己一直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才会停下的玄青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还有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谯县。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附近人口最多的聚落、谯县。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是豫州地界之内。”
玄青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回答着。他的回答几乎是让唐槿马上睁大了双眼。
(谯县、豫州……等等、难道这个游戏的背景是——)
熟悉的地理名称催促着唐槿吐出了自己首先想到的东西:“古华夏!?”
瞥了一眼因为意识到自己所在的世界有可能不是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世界、因而有些兴奋的唐槿,玄青“嗯”了一声。
“以你的角度来看,是的。这里是‘古华夏’。不过这里是‘游戏’,所以和你知道的‘古华夏’有偏差。”
听到玄青那一板一眼的解释,唐槿先是一怔,后复一笑:“我知道的古华夏未必就是真正的古华夏。不,本来就不该说什么真假。人类是有主观性的,留下来的历史自然也有偏向性。知识和现实之间有偏差是理所当然的。更何况以平行世界和镜像宇宙的观点来说世界有无数个,每一个世界和某个其他的世界有极端相似的地方,但也和其他的世界有着绝对不同的地方——”
“……”
视线对上玄青的黑色眸子,在玄青的沉默之中唐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张着嘴巴吐不出后文来。
(怎么忽然就对着别人吧啦吧啦起来了、我。而且还打断了玄青。)
要是现在唐槿是坐在电脑面前,她一定会用自己的大饼脸去滚一滚面前的键盘让自己清醒一点。对于自己莫名情绪高涨地对玄青解释些有的没有的东西的行为感到可耻。唐槿觉得自己就像个班门弄斧、在人前卖弄点豆知识的小丑。
“……?”
见唐槿话说了一半没有了下文,玄青那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疑惑。略略回过头,以带着疑问的眼神凝视唐槿,玄青的表情让一直表现得老成稳重的他看起来稍微符合他外表年纪的稚气了些。
被玄青的视线所催促,唐槿简单地作了个总结:“总之不管是不是游戏,记录下来的历史是否有差别,世界和世界之间有差异是正常的。”
“嗯。”
点头对唐槿的结论表示赞同,玄青并没有因为唐槿那突如其来的打断而产生负面情绪。只不过话一说完,玄青又恢复成了一言不发的沉默样子。看样子比起说话来,他更加擅长倾听。
(是故意设计成这种互补关系的吗?)
想到话多的荼白,唐槿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选了玄青时荼白那奇怪的反应。不把荼白和玄青当“程序”来看的话,唐槿倒是很好理解荼白是在为自己选了玄青的事情而感到不高兴。因为最初向自己搭话的人是荼白。向自己讲解了许多东西、给自己提醒的人也是荼白。然而自己却没领他的情,像是嫌他啰嗦唠叨一样选了话少的玄青。
而且只有一个人能出谷意味着另一个人要留在谷中。那谷中除了荼白和玄青之外不像有其他的人存在,否则鱼脸瘴魔闹了那么半天早就该引起其他人的骚动了。加上荼白和玄青又是“引导程序”,唐槿不难推断这是一个人出谷,另一个人就要孤单的守在那谷里的设定。荼白性子活泼,多半是相当讨厌一个人独守在那谷里的。
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说实话唐槿无法认同设计者这么设计荼白和玄青的目的。作为“程序”来说,荼白和玄青身上不必要的“机能”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从行为举止到情绪和心理看上去都和一般的人类别无二致。这让唐槿下意识地想把荼白和玄青当作“人”来理解,而不是当作“程序”来利用。
(还是说设计者就希望玩家对引导程序投入感情?一切都是为了增加玩家的代入感?就算那样未免也太——)
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自心底涌出。总觉得自己的脑袋里是一团乱麻,这团乱麻还都被浓雾笼罩着。唐槿皱着眉无声地轻叹了一声。
(……搞不清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