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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乐宫。
殿内熏香袅袅,明帝不安的躺在龙床上。
额头上渗出细密冷汗,陷入梦境之中,梦呓着呢喃着。
突然,惊叫一声:“菁菁——”猛然坐起身,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景物,明帝按揉着额角,“来人!”
刘公公匆匆进来,见到明帝面色憔悴,隐隐发白,满头虚汗,不禁担忧的说道:“皇上,您做噩梦了?奴才命人熬一碗安神汤。”
“不必了,更衣。”明帝想起方才的梦境,心有余悸,他不信鬼神,可忽而梦见李氏,想要去见一见她。
她说她的墓穴被人给刨了!
虽然觉得梦不可信,可这么些年,李氏第二次托梦给他。
他很重视。
不管真假,都要去看一看。
“诺。”刘公公唤宫婢进来,服侍明帝更衣。
明帝穿戴好,沉声道:“被轿撵。”
刘公公抬起头来,惊异道:“皇上,即将要早朝,您去何处?”
明帝望一眼天色,天蒙蒙亮,心中权衡一番,摆了摆手:“传膳。”他去见李氏,早朝回不来,只得压下对她的思念,散朝之后去见李氏。
刘公公立即去传膳。
待散朝之后,已经日头高照。
明帝乘坐轿撵,出宫去往镇国公府。看守府邸的暗卫,齐刷刷跪在地上。
明帝眼底闪过寒芒,心中有不好的预感,阴沉地说道:“何事?”
“皇上,夫人墓穴被盗。”暗卫头领如实相告,昨夜他们中调虎离山之计。
明帝面色大变,顾不上惩罚他们,快步去往寒烟亭,找到李氏墓。地上的脚印被抚平,只是坟包上的生泥泄露这是新堆的坟包!
目光紧紧盯着石碑上,他做手脚的墓碑,被人给揭穿,露出他不被世人所容的心思。
暗卫并未细看,如今天色大亮,看清楚墓碑上的字,心中震惊。
皇上生前对李氏爱而不得。
死后,即便名不正言不顺,他也使了手段,冠上他的姓氏。
如此,便是他的人?
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谁!”明帝眼中带煞,语气阴寒,透着杀气。
暗卫道:“属下已经查明是蜀王!”
明帝狠狠闭上眼睛,她是在怨他了?未能让她清静长眠地下?
所以,在梦中指责他,不曾护好她,让人掘她墓穴?
手掌紧紧撑在石碑上,手指因大力而泛白,石碑在他掌心下,列成道道纹路。
良久,明帝收回手,墓碑轰然倒塌。
“处理了。”明帝睨一眼地上碎裂成块的墓碑,目光缱倦,闪过一丝不舍。
蜀王已经发现玄机,不能留下。
对不起,菁菁。
原谅朕的自私。
再等等,朕百年归寿后,再来陪你,与你共眠。
这一夜,明帝回去之后,再次梦见李氏。
李氏再次出现在明帝的梦境中。
梦中,她哭得梨花带泪,伤心欲绝,令人听了肝肠寸断。
她说,墓穴被刨,成了孤魂野鬼。
她说,请法师超度她。
她说,想要入轮回。
明帝睁开眼,怔然盯着明黄帐顶,思绪悠扬。
梦境太过真实,这次梦见李氏,他的心痛是那样的真实,并不像是梦,就像她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不禁想起,当年她身着广袖襦群,站在梨树下,娇俏地唤他一声二哥哥。
明帝心口发热发烫,伸出手,似乎想要抚上她的面颊,入手一片虚空。
望着举在半空的手,明帝心中怅然若失。
“明日不上朝,安排去国寺。”明帝心中有了决断,就算是他臆想出的梦境,他也想要去为她做。
刘公公惊愕,自从明帝登基,除非动弹不得,从未罢朝。
今儿个,破天荒要罢朝。
究竟发生何事了?
心中思绪万千,刘公公面上不显,恭敬的说道:“皇上听禅?可要准备一番?”
“不必。”明帝闭上眼,尘封在心底的过往,破土而出,与李氏相处的片段纷沓而至。稳定心神,吩咐道:“明日一早,带朕口谕,请燮郡王妃,一同去国寺。”
刘公公目光微闪,算是明白明帝的心思。
只怕,为了李氏。
——
翌日。
明帝乘坐扑通的黑蓬马车,率先去往国寺。
他秘密出宫,是以并未等谢桥同行。
谢桥等他出城,便坐着马车去往国寺。
不同的是她极为高调,并不曾隐匿行踪。
密切关注谢桥的蜀王,听闻她去往国寺为秦蓦祈福。心中一喜,瞌睡来了便有人递枕头。谢桥在郡王府,他无法动手。又找不到李氏真正的墓穴,无法夺取兵符造势。正愁无计可施,哪知她此刻去国寺。
心中冷笑一声,若求菩萨有用,还是先给她自己点一盏长命灯!
国寺一行,三队人马。
谢桥姿态悠闲,靠在马车上,车帘子掀开,一路看着风景。深冬的景气,寒风瑟瑟,树叶尽落,一片荒凉。不复春日里的峥嵘,可她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许是在府中闷坏了。
“暮色四合,景色大约是一日最美的时候。”谢桥颇觉遗憾,心里打着主意,回去的时候,便用过午膳再走。
“郡王妃,您有孕在身,不能吹久寒风,受凉便不好了。”明秀心里想着今儿个半夏回无字楼,她们都不在,不知她会不会想左了。
谢桥见明秀放下车帘子,无趣的闭目养神。
抵达山脚下,明秀搀扶着谢桥上石阶。
谢桥制止,一个人漫步而上。
待她到大雄宝殿,已经日上中天,明帝早已与大师去听大师诵经。
谢桥跟着小沙弥去禅房。
明秀打一盆热水给谢桥洗漱,收惙好,二人一同去用斋饭。
“郡王妃,您要正餐,还是清粥馒头?”明秀落在僧人有人在用清粥与馒头,这一百层石阶爬上来,她并无多食欲。
谢桥笑道:“一碗米饭,一碗清粥,一碟青菜,一碟酸笋。”
明秀安排谢桥坐下,便去端斋饭。
她正对面角落里,坐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和尚,胡须花白。手里拿着一个馒头,蘸着酱汁往嘴里送。似乎觉察到谢桥的注视,抬头往她看来,又收回视线。似乎有何不对,再次抬头望来,目光炯炯,最后放下馒头朝她走来。
谢桥皱了皱眉,摸着自己的脸。
和尚在她对面坐下,脸上的笑容算的上和蔼,手里的包袱搁在木桌子上:“施主,相识便是有缘。老衲正欲云游,不曾想碰上施主。”
“大师,您有话与我说?”谢桥闻言,便知他有话要叮嘱。心下不怎得信佛,可不知为何,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施主印堂有一团黑气,有一劫难。”和尚叹声道:“老衲并无化解之法,施主今年留守在京,诸事小心,万莫与人为恶,或许能够避免血光之灾。”
谢桥勾唇道:“大师,以您之意,我生产不顺?”
和尚摇了摇头,念一句佛号,“天机不可泄露。”
谢桥气恼,天机不可泄露,又为何与她提一嘴?
却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毕竟她的来历,够匪夷所思。指不定,这世道当真有能够窥透天机之人?
谢桥心思一转,忽而开口道:“大师,您能算出我的命格?今后路途顺畅,还是坎坷多舛?”
“生辰八字。”
谢桥将容华的生辰八字说出来。
和尚抚摸着花白胡须,颇有深意地笑道:“这并非施主命格,老衲道行不够,参不透。”
谢桥一怔,回过神来,和尚已经背着自己包袱离去。
突然,谢桥追上去,却不见他的踪影。
“小师傅,请问你方才可有见到背着包袱的大师?他去往何处了?”谢桥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想要问清楚明白。他那一眼,令她心中不安,就像他看透她的来历!
小沙弥道:“您说的是无悔大师,他下山云游。”
谢桥失望,侧身让开,再问:“无悔大师何时归来?”
小沙弥道:“寻常师傅们都要两三年,无悔大师他云游四海,去参佛悟道,不知何时能归。”
谢桥点了点头。
“郡王妃,您怎得出来了?”明秀将斋饭端回来,便不见谢桥的踪影,吓一跳!
“无事,我寻大师请教。”谢桥满腹心事,并无胃口,却也没有浪费,用完膳,回了禅房,脑子里重复着无悔说的几句话。
血光之灾?
莫要与人交恶?
谢桥一手捂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苦涩。
她仇人遍地,如何能避?
他倒说了句大实话,莫要离开京城,留在郡王府,便无人能动她分毫。
他说的那般玄乎,姑且信了。
抚摸着腹部,生产前,她便哪儿也不去了!
明秀在一旁说道:“郡王妃,刘公公来话了,皇上在此留三日。让您明日一早,一同去做早课。”
谢桥眉眼疏淡,默然点头。
——
夜深人静。
冷风袭人,谢桥拢紧披风。
明秀絮絮叨叨:“郡王妃,夜里冷,您莫要站在窗前吹寒风,小心受凉。”
谢桥嗔道:“知道了。”
明秀嘀咕一句,总觉得她晌午去端斋饭时,出了事情。
她回来之后,谢桥便郁郁寡欢,心事重重的模样。
叩叩——
门扉被敲响。
明秀去开门。
小沙弥道:“施主,与您一道来的施主请您去一趟竹园禅房。”
明秀正欲开口,谢桥并未合上窗子,笑道:“劳烦小师傅,能否将我换到竹园?”
小沙弥点了点头,领着二人去往竹园。
明秀收拾包袱,追上谢桥,疑惑地问道:“郡王妃好端端的,为何要换?”
“我们正好要去竹园,不知何时回来,住在竹园方便。”谢桥调侃道:“夜路走多了会撞鬼。”
小沙弥回头看谢桥一眼,张口欲言,触及她清泠泠的眸子,一时回过头去,闷头快步往前走。
谢桥抿唇。
小沙弥在一处禅房停下来,谢桥与明秀推门进去。
明帝坐在榻上下棋,听到开门声,头也不抬的说道:“容华,与朕下一局。”
谢桥扫一眼棋盘,歉疚道:“臣妇不会下棋。”
明帝抬起头来,看向谢桥那张莹白秀丽的面容,微微恍惚:“你母亲会下棋,棋艺很好,你怎得不会?”
谢桥尴尬笑一笑,并不言语。
明帝猛然意识到她在乡间长大,神色不自在道:“难为你了。”
谢桥摇头:“旁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母亲太优秀,我不及她。”
明帝认可的点头。
谢桥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明帝自己对弈,一局棋下罢,明帝甚为满意,询问谢桥:“你可会观棋?”
谢桥讪讪地说道:“我只会岐黄之术。”
明帝脸上的笑容尽数敛去,长得再像,终究不是。顿时,兴味索然:“夜深了,你回去罢。”
谢桥求之不得,如何不知明帝唤她来,只是因为她这一张脸?
心中冷笑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忽而脚步一顿:“皇上,我听闻从这后门大有乾坤,不知可有幸一观?”
明帝摆了摆手,沉浸在棋局之中。他将当年与李氏下的棋局复原,可惜佳人已经不在。
谢桥领着明秀自后门离去,站在门口,回头望一眼熄灭烛火的禅房,嘴角闪过一抹冰冷的弯弧。
嘭——
屋子里重物落地,棋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数道黑影出现在屋子里,长剑映着银霜般的月光,折射在黑影脸上,满目肃杀之气。
哐当——
长剑指向站在榻边的人,又有无数道黑影飘然而下,与屋子里的人打斗。
一刻钟。
屋子里归于沉寂。
昏黄的烛火,盈满禅房。
站在满园修竹下的蜀王,隔着半开的窗子,与站在榻前身着便服的明帝遥遥相望。顿时瞪大眼睛,如遭雷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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