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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甫名脸色铁青,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逃的累的。
他想大喝一声,却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在嗓子眼处沙沙作响,怎么也发不出来。难道自己哑了?惶恐之下,马甫名用尽全身力气,终于,一个尖利刺耳,如破锣似的声音从他口中发出:“快逃!”
却在这时,前方烟尘滚滚,数不清的明军骑兵,往这边滚滚冲来,原来他逃跑的方向,却是对着李光衡的左翼。
家丁们大叫:“将军,有明军骑阵过来,是否往两边闪避?”
马甫名看看身后,越来越近的正白旗巴牙喇追兵,再看两旁不远处,似乎也有鞑子兵,他恼怒道:“两边与身后都有鞑子兵,我们往边上闪去,不是找死吗?对,把我的旗号打起来,我们正面冲过去!”
马甫名的参将旗倒一直没丢,不过为了不吸引清兵的注意,一直偃旗息鼓,此时决定打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让前方的明军顾忌。
身旁一个亲卫惶恐道:“将军,正面冲击军阵,这是死罪,可以击杀当场的。”
马甫名吼道:“老子是大明的参将,正二品的官身,族兄更是山海关的总兵,他们敢对我怎么样?快,把我的旗号打起来,我们往正面过去!”
马甫名的丈五营将旗高高竖起,随后,他领着这余下两百多人,乱哄哄的往靖边军骑阵奔去。
这时前方战马的蹄声越近。严阵的靖边军骑阵。有若道道奔腾的铁流,滚滚往这边移动!
更近了,可以看到他们那火红翻腾的浪涛日月旗,火红的衣甲,血红的马鬓。可以看到他们骑士一水的帽儿铁盔,还有他们持着手铳,脸上那冷酷无情的表情。
马甫名忽然觉得,自己往靖边军骑阵过去,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不过此时骑虎难下,看靖边军骑阵列阵不变。冲势不变,往己方滚滚而来。马甫名心生恐惧,尖声大叫:“前方的兄弟停下,某是蓟镇的参将马甫名。族兄是山海关总兵马科,快请停下……赶快拔开马儿……”
身边的亲卫家丁也纷纷跟着马甫名大喊,然后看到的,却是前方的靖边军骑士,朝他们举起了手铳。
“啊!”
不论马甫名,还是他的部下们,都放声尖叫。
手铳声音,如爆豆般突然响起,股股白烟腾起,尖叫声中。一个个家丁亲卫中弹落马。马甫名身旁的旗手,胸口激射出一股血箭,四仰八叉的,朝马下摔去,那杆丈五营将旗,也不知扔到哪去了。
马甫名胯下的健马一声惨嘶,落蹄翻倒,将马甫名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马甫名大声惨叫,他的小腿,被马身压在下面。怕是折断了。
“快放开老子!”
马甫名大声吼叫,拼命挣扎,要将自己小脚从马身下抽出。他本身就满身血污,加上马身上的血不断流出,混合地上的泥土灰尘。让他全身上下,说不出的颜色。
终于。马甫名将自己的脚抽出,一阵阵钻心的痛楚,自己的脚,真是折了。
“死马也跟老子斗!”
马甫名咬牙怒骂,他满身血泥正要爬起,却听蹄声震耳的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马蹄当头踏下。
那马蹄钉着厚厚的马掌,闪耀着金属的光芒,马掌下面,己经磨损不少。沉重的马蹄,重重踏在马甫名的腰椎间,咔嚓一声脆响,马甫名又趴在地上,他口喷血沬,双目睁到最大。
马甫名恨不能直接晕过去才好,那种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感觉,真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后马甫名想晕,却是一种奢望,剧烈的痛楚,让他反而越发清醒,他想呻吟,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鼻中,他还闻到一股怪味,是血的味道,还是血和泥土的味道,或是自己失禁了?
还等马甫名想明白,又一个马蹄重重踏来,直接踏在马甫名的脑袋上,将他脑袋踏成一个从高楼落地的烂西瓜,鲜血与脑汁,四下爆裂飞射。
直到临死,马甫名也没想明白,刚才闻到的怪味是什么。
而这时,遭受靖边军骑士不留情的手铳打击,马甫名那些家丁们,个个魂飞魄散。他们乱成一锅粥,有人嚎叫着向后或两边逃去,有人呆若木鸡的立在当场。
有些人则赶忙下马,趴在地上如捣蒜般地磕头:“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他们慌乱一团,竟没注意到马甫名的情况。
一**靖边军骑兵,从这些蓟镇前营溃兵身边掠过。
挡路的倒霉蛋,或不留情的被健马撞开,或被他们持手铳等兵器击杀!他们再也不敢乱动,看一**骑兵奔腾而来,个个胆战心惊,祈求各方神佛保佑。
终于,他们听到一个喝令声音:“全部跪地下马,不得乱动,违者杀!”
这些剩余的幸运者哪有反抗的心思?个个跪倒地上,磕头如捣蒜:“是是,多谢爷爷,多谢爷爷!”
而这时,才有一个家丁注意到马甫名的情况,不由惨声嚎叫:“马参将的头碎了。”
……
第一排靖边军骑士奔腾地冲过溃兵,他们中一些人,刚刚使用过手铳,都快速将空铳插回马鞍的铳套,又拔出另一杆手铳。
靖边军的骑兵们,每人都配三到四杆手铳,作战条律,缓时将空铳插回,急迫时可以抛弃。毕竟在王斗心中,区区一杆手铳,怎可与百战余生的战士生命相提并论?
刚冲过这波溃兵,眼前略略一空。忽然那骑兵把总眼球一缩。在他们前方不远,正有数十个鞑子重骑策马急来。
这些鞑子兵,看盔甲,是八旗满洲正白旗的兵马,个个甲叶外露,银光闪闪。背上皆有火炎边背旗,且盔上高高红缨,竟是一色的巴牙喇兵。
他们中有几人,背上插着斜尖本色旗,是巴牙喇的壮达小头领。其中更有一个中年壮汉。穿着重甲,胸口有巨大的护心镜,手上持着一杆巴牙喇大纛旗。
把总知道,清**律。旗主以下,都是将领亲自执旗,人视其所向而趋动。若出兵,至少甲喇章京才有纛旗,否则分得拨什库什么,只有普通的三角斜边旗。
对面的鞑子兵,是清国精锐的战士,好战的因子在把总身体激荡,他大喝一声:“全体手铳准备,杀奴!”
他们瞬间变阵。正面突击,两边包抄。
后面几排靖边军骑士,同样如此。
……
迈色,是满洲正白旗的巴牙喇甲喇章京,属清国那木都鲁氏,从小开始,他就练习骑射。
孩童时代,他的母亲,就将他用绳索绑在马上,让他适合马匹习惯。五岁开始。他就练习小弓短矢,当众驰骋,以后他一年一年长大,也成为后金,清国出名的勇士。
十八岁那年。他入选为巴牙喇兵,与他一样的。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先后都成为清国的巴牙喇,马甲兵。满洲兴起来,无往而不利,就如眼前这种追击战,似乎从军以来,迈色己经习以为常了。
战斗,就会有伤亡,虽然相比明军,后金兵或清兵伤亡一向少,不过总不可避免会出现损耗。
只有追击战,才会伤亡低微,甚至出现零伤亡的可能。便若历史上的松山之战,明军溃败后,阵亡五万余人,而清兵,只误伤八人,这种对比,是非常惊人的。
追击战,敌方溃逃,没有任何建制与作战意志,他们很少回头与你拼命。当然,这是在你没有将他们逼到绝境的情况下,所以追击战,简单又困难,关键是把握一个度,这方面,迈色经验极其的丰富。
他不时策马到溃兵身后,刺出一枪,或砍出一刀,就能让他们哇哇大叫,用尽全身力气逃窜。
就算你包抄进入他们的阵列,他们也很少停下来拼命,因为你一停下来,友军就趁机跑了。逃命,不需要跑得比敌人快,只要跑得比友军快就行,这是明清双方,任何士兵都知道的道理。
而容易溃败的军队,显然军士的思想觉悟,不可能高到牺牲自己生命,而让别人逃出生天的地步。
当然,不是没有愣头青,或是不甘心的将官,想要组织溃兵,这时包抄骑兵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迈色领几十巴牙喇兵不断包抄,他都记不清楚,自己又击溃了多少想要重新汇集的明兵,斩杀了多少强悍的明国勇士。
他甚至,快包抄到溃兵的最前方了,而且他也瞄上了前方奔逃的一股溃兵。似乎是哪个明国将官,领着一部分家丁,他们真是跑得快啊,自己等人二、三匹马不断换骑,都追不上他们逃命速度。
不过不管如何,那颗明国将官的脑袋,自己要定了,或许此战后,正白旗巴牙喇纛章京的宝座就向自己招手。虽然旗中巴牙喇纛章京有几个,实职的位子只有一个,然总有一个念想不是?只要如眼前的追击战多来几次。
不过迈色心中总有阴影,放眼明国各支军队,他都不惧,唯独几年前在巨鹿遇上那只军队。……那真是尸山血海啊,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往日征战重伤都没有过几次,唯独在巨鹿,他们全部战死了。
征战回去,得知消息后,额娘的眼睛都哭瞎了,阿嫩也闷闷不乐,因为疼爱她的阿珲,有好几个不在了。不单是他们家,那段时间,盛京城也是家家带孝,户户嚎哭啊。
对那只军队,迈色心情复杂,有痛恨,有畏惧,有敬佩,有谨慎,有无可奈何。他没有办法,就将满腔的火气,撒在几个看不顺眼的汉人奴隶身上,将他们活活折磨而死。
不过一个汉人奴隶临死前的话语。让他竦然而惊。他说:“鞑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将来你会比我死得更惨!”
或许是受那人影响,迈色以后经常做恶梦,梦到自己被人千刀万剐,或是头皮被活活剥去,总之是受尽各种残酷刑而死。
每次梦醒,迈色总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那只军队有一个将官叫温达兴的。喜好生剥人皮。众清兵提起此人,无不咬牙切齿,又畏惧以后不要落到此人手上,迈色潜意识也有这样的担心。
论残酷暴虐。那只军队,不会输过自家的大清军队,真让众清人痛恨,这些汉人的温文尔雅,礼义廉耻,都学到哪去了?
迈色此时,他的左手持着正白旗巴牙喇营,甲喇章京的大纛旗,右手持着一杆长近九尺的虎枪。虎枪枪刃长达九寸,刃上有数道血槽。枪刃一道道棱起,使得刃身有若圭形,此时颜色深红,不知饱饮了多少敌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