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辆马车沿着乡道,到达山边一座蜂窝煤厂前停了下来。
“夫人,到了。”
穿着丝绸衣衫的杨管家掀开车帘,对车内之人说道。
“嗯。”
悦耳的声音后,少夫人楚挽云袅袅娜娜从车上下来,穿了深红的褙子,仍然挽着鹅胆心髻,鬟发上插着步摇,两个丫鬟连忙上前搀扶。
她站定后,似乎随意观看四周,但掩不住双目锐利,眼神精明,与在王斗与纪君娇面前大不相同,只是神情有一些疲倦。
眼前一个颇大的厂坊,围了长长的围墙,大门前一个平场,停了许多车马,都在等待装运蜂窝煤离开,厂坊边上,沿着山地,同样各类厂坊云集,就听丁丁当当的声音传来,似乎不远处有一个铁钉厂。
保安州许多厂子集中在这,这里商业发达,建坊设厂之人众多,然因民政司对耕地的使用严格,便是自己的地,也不能随随便便建厂,很多人便将厂坊设立此处。
毕竟这一片都是山地,涿鹿山与磨笄山连绵,水源也不缺,正是好地方。
管事忙不迭迎接出来,少夫人与他往厂子走去,一边随口询问。
“……近期买煤的人越来越多,小的已令工人加班加点,当然,夫人体恤,他们工食,厂内定不会短了他们。”
“人心难足,给得少了,他们怨,给得多了,养了懒人,便若宣镇这方,拟定一个底俸,让他们多劳多得吧。”
“听闻族内要扩大厂子,招募更多工人?小的总在担忧,若仗打完了,产出的煤卖不出怎么办,眼下虽……”
“此事妾身自有计议,陈管事你不必多言,记住你的本份便是。”
“是是……”
陈管事满头是汗,他虽是李家族人,但在族中地位,却远远不如少夫人,特别王斗血腥镇压晋商后,李家风光回到清源,老族长对少夫人更器重有加。
加之其干练精明,眼光敏锐,果断到宣府镇开拓周边产业,取得越来越多利润,她在族中地位,已仅次于老族人。
前番言说之事,放到别的家族,都是要族人开会,商议了又商议,然对她而言,却只是数言而决之事。
进入厂内,就见了一大片平场,摆放了一片又一片成形的蜂窝煤。一个个工人正在忙活着,和煤的,制煤的,晒煤的,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特别那些制煤的,用的一种模具般的东西,煤堆中脚一踩,杆一推,一个蜂窝煤就出来了。
听闻这个东西还是永宁侯亲自设计出来的。然后无私的贡献出来,镇内商民人人得以使用,不与民争利,让利于民,这点上。不得不让少夫人佩服。
不过眼前遍地黑乎乎的,也让她不由微微皱眉,对她这种生性受洁之人,这种肮脏的环境,实是难以忍受。
不过她没说什么,在管事招齐员工后,对着这些个个象非洲黑人似的人们。她倒和颜悦色,嘘寒问暖。
本来众员工见到这个优雅高贵的少妇,都有仓促不安的感觉,特别见平日趾高气扬的陈管事。在她身旁低声下气,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更是敬畏有加。
此时却不由生出亲近之心,最后每人还得了个小红包。更是欢喜万分。
只有陈管事心下不是滋味,这个女人太工于心计了。坏人自己做,好人则都她去当。
很快的,在陈管事复杂的目光下,少夫人离开了蜂窝煤厂,李家产业众多,从山西镇,大同镇,宣府镇各处奔走,让她颇为疲惫,然今日下午,还要到下一个地方去。
马车上,少夫人若有所思,她说道:“杨叔,我是看好蜂窝煤前景的,就算到时不打仗了,此类民生之物,百姓总有需求……这不单是宣府镇的事,日后大同镇,山西镇,甚至大明各处,都有需求,甚至还可卖到海外,还有铁钉……所以,家族最好控制一些矿山为好。”
杨管家叹道:“是啊,虽说眼下蜂窝煤供不应求,然煤价,铁价也涨了许多,有几座矿山在手,心就不慌了……”
他沉吟道:“不若这样,永宁侯征战塞外这段时间,我们蜂窝煤厂,免费供应煤球给后勤司?想必定能大大增强侯爷对我们的好感。”
少夫人摇头:“不妥,我们免费,别人又当如何?挡了他人财路,定然招来怨恨。在宣府镇行善并不忌讳,我们可以拿出一笔银子,捐给收容所,孤儿营等,取得善人称号,获取影响。再想方设法收罗一些粮草,捐给军伍,便可取得拥军模范称号,以妾身与侯夫人,纪妹妹的交情,民政司不得不考虑一二,拿下一些矿山,就有把握多了。”
杨管家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宣府镇这个地方,只有汉籍,还有各类称号者,各类紧俏赚钱行业,才可以优先参与。
所以日久,各界向社会捐钱捐物,似乎变得理所当然起来,很多一毛不拔者,也慢慢转变了思想。
最后少夫人道:“过些日子,三晋商行要举办一个劳军活动,到塞外慰劳军伍,妾身也打算过去。”
说到这里,她抿嘴一笑,不知想着什么。
……
崇祯十五年八月二十八日,晚,沙城堡。
王斗静静站在城墙上,眺望夜空,群星璀璨,壮丽无比,与下方浩瀚的灯海相呼应,看群星闪耀,大自然鬼斧神工,王斗有时在想,自己来到大明,是神明的力量,还或是科技的力量?
当然,此时他顾不上想这些,只捏着一份情报皱眉细想,韩朝在数日前已经攻下归化城,只是得到的,只是一座空城,归化城蒙古人走之一空,不知去向,自己最讨厌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蒙军主力,去了哪里?隐藏何方?
还有,满套儿的钟显才,也紧急传来情报,济尔哈朗与杜度动了,不过他们举止诡异,济尔哈朗亲率数千满洲精骑,虽然西来,然却不走开平卫这条线,而是更往北走,跑到沙漠去了,不知打着什么主意。
他们轻骑狂奔,白虎军羽骑兵追之不及。
至于杜度,则率余下满蒙主力,突然东去,似乎去往锦州方向,又似乎逼去义州,难道他们觉得在宣府镇附近没有便宜可捡,要跑到辽西去抢一把?
看来这些鞑子,在锦州之战后更狡猾与谨慎了,自己还以为会历史上的静坐战争重演,没想到来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