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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微凉,拉扯马匹得得的马蹄声在青石砖铺就的平直地面上敲响。
无数星子犹如璀璨的钻石,点缀着黑天鹅绒般的天空。
虽然已经入夜,贵族区沿途的庭院内仍透出明显的光亮,有的宅邸花园内传出舞会的乐曲和嬉笑声,道路上偶尔有人出入,那是提早退场的人们,车夫驱策马车悠悠缓缓地小跑着,车厢里有时传出余兴未尽的话语和阵阵笑声。
林安掀起一点窗帘观看路边的风景,马车走到离开本森特府后第一个十字分岔路口的时候,哒哒的马蹄声从左边路口传来,有些急促响亮。
林安没有注意,无非是哪个贵族少爷在大道上纵马,这条十字路口的道路十分宽敞,偶然才路过一辆马车,就算同方向,想必也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如林安所想,两骑正从她的车窗这边疾驰过去,前一匹马上的骑士衣着鲜亮,样子看着十分年轻,从马上转头看了车窗方向一眼,林安也不清楚对方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疾驰的骏马一掠而过,从窗口边擦过。
不过拉车的马匹似乎还是受到了些微惊扰,马车晃了两下,车夫低低斥骂了两声控好了马,在前头问:“琳法师,约翰姆阁下,你们没事吧,马有些受惊了!”
“没关系。”
晃动不大,就像是地上磕到了一块小石子,本森特府上的这位车夫的驭术还是很精良的。
但林安回答的时候,却并不知道已经跑远的两骑上的骑士隐约听到了车夫的问话,放缓了马速转过头,正好看见鲜红的马车缓缓过了十字路口转入另一条道路。
马上的骑士好不容易牵扯住疾驰的马匹,差点和身后的侍从撞到一起,骑士却只想到刚才从车窗缝隙中一瞥而过、未窥全貌的一对黑色的星眸,不禁懊恼。心想传闻中那个人黑发黑眸容颜绝世,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有那样一对错眼而过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黑眸。
“刚才的马车是谁家的?”骑士问侍从。从那掩不住变声期特征的声线看,林安判断得没错,这个骑士比她想象还要年轻。
刚才他们掠过的马车就那么一辆,车身低调奢华不是一般人使用的,对于熟悉帝都各大贵族的侍从幕僚,甚至不用徽章都能分辨出马车的来历,因此虽然只是疾驰掠过的一眼,侍从还是迅速答出:
“好像是本森特府上的马车。”
“该死。”骑士低骂一声。
他得到的消息。不正是说那个人正做客本森特府吗?只不知道怎么会坐本森特府的马车出来。
他只是在歌剧院看歌剧的时候,听到同圈子的玩伴提起了一句,得知有人亲眼见到她到了本森特府欠债还情吧最新章节。因为他另有目的的缘故不好详细打听,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即往这边赶,现在连他的侍从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匆匆从舞会中跑出来。
——他想要见见那个人,他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父亲魂牵梦绕,令他们整个家庭上下随之不得安宁。
年轻人想做就做。骑士立即扯着马头转过去,转头去追那辆马车,侍从疑惑地看着少爷中途改道,来不及说什么只能匆匆追上,却从少爷的举动中感到一丝不安,心里也不由忐忑起来。
马车的缓行当然比不上纵马疾驰。两骑很快追上了林安的马车,林安只听到哒哒的急促蹄声再度响起,频率和刚才的非常相似。只是刚才不过是路过,现在林安却有种直觉,对方是冲着她过来的。
想到两天前发生但目前毫无头绪的刺杀,林安眼中一冷,忽然出声。“停车!”
后方两骑上的声音也恰好传到,“——停下!”
车夫吃惊下仍稳稳掌控住马车。马车缓行了一段之后稳稳停下,而从后面赶上来的两骑也已经追上了马车拦在前面,林安听到车夫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你们是什么人,这架马车里是本森特府的贵客——咦?别西卜少爷?”声音从声色俱厉到诧异,显然是认识对方的。
别西卜不理会车夫的话,目光只往车厢的方向看。
他凭着少年人的一腔冲动跑过来,目的中除了见那个人一面之外,当然还有其他:
不过具体要做什么,他也满心混乱,十三四岁的少年人正是世界观初建的时候,他所受的教育告诉自己这种行为是不体面不符合贵族风范的,如果什么都不做他感到不甘,但如果要做什么,无论是奚落侮辱还是其他,他又觉得自己很难对那双眼眸做出,何况对方还是父亲的……
别西卜脑子混乱,身体动作仍顺从潜意识,控着马往马车的方向靠近。
这时车厢厢门无声打开,一双黑色的硬梆长靴踏下地面,从车厢里走出一个棕发蓝眸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样子称不上英俊却也沉稳可靠,腰间斜挂一把半旧的带鞘长剑,内敛的眼眸即使在平和时候,也透着一股经历过战场杀伐的威慑气息,神态气度给人感觉正是典型的梅林军人形象。
此时这个人抬眼打量过来,眸光中似乎带有一种无形的锋锐,即便别西卜居高临下,也不禁微微一悚,而胯下的马对危险的感觉更加敏锐,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后退了两步。
别西卜醒觉后就发觉自己居然示弱了,脸色不禁一红后又变得有些羞恼。
他不知道他对面的约翰姆也有些诧异,看到别西卜只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微红的脸上连下巴上的青茬都是稚嫩的,警惕略降,眼中的煞气就收了起来。
“阁下是谁?为什么阻拦我们的马车。”约翰姆微微皱眉,这样半大的少年,就开始学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行径了?
一旁的车夫这时插进来。
“约翰姆阁下,这位是约特侯爵家的别西卜少爷,他可能是见到了马车的纹徽。以为车里的是大老爷……”
车夫说了一句又想起约翰姆刚进帝都,大概不知道帝都贵族盘根错节的关系,又补充道,“别西卜少爷平时也是我们府上常来往的,他的父亲就是弗里茨男爵……”
“闭嘴!”
别西卜一鞭打开这个聒噪的车夫,但话语却收不回来了,车中传出一个柔和优雅的声音,那个一直没有露面的人缓缓道:
“哦,你就是别西卜?你的父亲提起过你武极巅峰。”
那个别西卜一直想见的女人没有和别的有身份的贵女一样请他上车,而是从车中走了下来。出现在别西卜的目光中。
先是深紫色的法袍下摆。
那法袍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做的,浓郁的颜色一直蔓延了整袭长袍,却不会让人觉得一成不变。只让人感到深邃神秘,犹如那对惊鸿一瞥已经给别西卜留下深刻印象的黑眸。
她脸上没有脂粉和浓香,海藻般的黑发松松一束柔顺地搭在右肩,纯黑和雪白相映衬,构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绝艳。那种绝艳怦然撞击到视线中,几乎不像真实的,即使最擅长画像的大师也无法将她的神韵重现于画布上。
她不是别西卜想象中那种娇媚诱惑的女人,不,她仍是一个少女,甚至不能称得上女人。
她没有刻意魅惑。但又无时无刻不迷惑这看到她的男人的目光,别西卜只看到她第一眼,就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会为她神魂颠倒。哪怕别西卜自己也只是一个情窦初开懵懂不经的少年,此时却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
林安扶着约翰姆的手走下马车,站在车门前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少年,十三四岁的少年变换的表情几乎不能掩盖什么,林安隐约明白了对方的来意。但还是平缓地问道:
“您要找我?有事吗?”
虽然是仰头询问,却无法给人卑微感。以她这样的容貌气度,就算没有其他条件,也是能轻易将男人折服裙下的。
低柔的女声顺着夜风传进少年的耳中,别西卜猛地从迷境中惊醒,少年骄傲的心猝然为自己心灵的折服感到羞愧,再看林安的目光就犹如见到一只魅惑的妖精,躲闪中带着羞怒不安困惑等复杂神色,再没有说什么,忽然一打马转身离开,动作仓促突然。
别西卜的侍从只好赶紧追上,两骑打马疾驰的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一旁的车夫隐约明白了什么,有些不安地看看林安。
“上车吧。”
林安看了一会儿,直到别西卜主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淡淡出声,然后转身上车,约翰姆随后。
车夫不敢说什么,心里暗自嘀咕,庆幸这时候马车往来不多,刚才也没拖延太久,没什么人看到刚刚的一幕。
他动作迅速地坐回座位上,立即驱马离开这里。
此后路途还算顺利,没有遇到任何意外,马车回到了伯爵府。
回到伯爵府,车夫得了打赏,驱车离开,约翰姆驱散了前来告罪的汉尼拔管家和已经回到家中的车夫,看看神色淡淡的林安,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约翰姆,在我面前,你不用顾忌什么。”
听闻林安的话,约翰姆想了想便出声道:“小姐以后,是不是和弗里茨阁下保持一下距离?”他知道林安不喜欢拐弯抹角的含蓄,便平直地劝谏。
“你也看出那个小家伙的目的了?”林安不以为意地一笑。
约翰姆有些黑线,林安外表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看上去和那个少年大不了多少,一口一个小家伙感觉挺怪异,但偏偏从弗里茨的交往的辈分看,林安这种语气又是合理的。
约翰姆没有太纠结林安的语气问题,只是道:“未婚小姐和已婚男士关系密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透视眼最新章节。”
“那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保证有个好名声?足不出户,断绝一切来往,和男性距离保持在一丈以上?”
林安眨眨眼,“信不信就算我这样做了,哪怕我身边只有你一个男性出没,依旧会有传闻说你是被美貌迷惑甘愿放弃大好前程追随在我裙下的男宠?”
约翰姆想说舆论教条不至于难么严苛。但看到林安的模样,又把话吞下去:
寻常的世俗教条,对普通的闺秀当然没有那么严苛,正常的交往是完全允许甚至被鼓励的。
但林安不是寻常人,她的的外表条件,决定她必然时刻处于贵妇小姐的挑剔酸语和男性猎奇暧昧的话题中,林安的容貌条件越是惊艳绝俗,越不可能从人们的话题中退下来,而约翰姆当然清楚这类话题八卦的荒谬夸大,除非林安从此不在人前露面。否则哪怕她对一个新认识的男性多笑一笑,都可能被传为新虏获了一个入幕之宾。
像那个私下已经一变再变却越发扩大的赌局,维多利亚公主的示威。以及别西卜这次的莽撞见面,都并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
这几天的经历表面看来还算平静,实际上林安早已从进入帝都的那一刻开始,就处于风头浪尖。
想到这里。约翰姆的脸色不禁有些难看。
“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可能完全忽略别人,但也不用太过在意那些无聊的目光,”
身为女性,林安比约翰姆更清楚“人言可畏”这四个字的可怕之处,她淡淡一笑。“身为法师就是有这样的好处,世俗的一切舆论都无需理会,在这个世界。强大才是唯一的根本。”
可有些人和事,不是无视就可以免除麻烦的,约翰姆浓眉蹙起道:“可弗里茨阁下那边……”
“保持正常交往态度就可以了,不需要多做什么,否则不是显得我们心虚?”
林安倒是十分平静。她决定进入帝都,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我光明正大,真正值得交往的人不会因此而产生偏见,至于那些追随谣言而没有主观判断力的人,也不值得我费工夫解释。”
约翰姆沉默地点点头,林安说的的确是那个道理,只希望弗里茨男爵能解决好他那边的问题,不要把他后院的火牵连到林安身上。
……
然而林安和约翰姆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谈论这些的时候,引起这个话题的罪魁祸首身上的最后一丝生机,已经从他的身上流失。
身形高大的男人松开手中那具仍然温热的尸体,少年死不瞑目的尸体往后仰倒,后脑重重敲在地面上,大睁得仿佛要突出眼眶的眼球空洞地望向上方的天空。
站在尸体边的男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中拿出一个瓶子,抖了几滴液体到尸体上,不一会儿,尸体连同身上的衣料都滋滋地冒出血泡和青烟,不过片刻,原地只剩下几枚纯金扣子和腐蚀斑斑的金线勉强能看出原本金线构成的纹徽上的形状。
男人淡淡一哼,从怀里拿出一枚篆刻十字的赎罪符,丢到那摊黄水中。
赎罪符感应到该死之人消散的灵魂,立即放出淡淡白辉,将空中的残余灵魂排斥消散一空,神术霸道的气息掩盖了现场留下的一切气息,哪怕**师两刻钟之后在这里施展回溯术,也无法在从神术气息上找出什么。
失去神术力量的赎罪符很快被黄水融化消失。
男人转身离开。
“妄图亵渎不能亵渎的人,唯有死亡,才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