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闻言后便抬起头望过去,神情略有严肃起来。沈劲见状后,途中鼓起的勇气顿时消散许多,转过头来指着后边那几人道:“这几位都是我的良友……”
顺着沈劲的介绍,沈哲子视线转望过去。感受到驸马目光注视,谢万心内竟然罕见的生出几分羞涩,忙不迭垂下头来,手足都不知摆放何处。
看到谢万这幅打扮,沈哲子也是不禁莞尔,转头望向另一席中的谢奕。谢奕则早已经以手掩面,端着酒杯与邻座胡润私语起来,实在羞于承认这是他家兄弟。
其实谢万这打扮也不算太出格,风格倒与另一席的王濛略有相似,王濛虽然没有夸张到头顶羽毛,腰缠金带,但也是锦衣彩袍,非常醒目。区别则在于底子实在差了些,谢万虽然生的不丑,但硕大鼻孔摆在脸庞当中,让人不忍细看。
等到沈劲介绍到了谢安,沈哲子便更认真打量起来,另一席中庾曼之则忍不住笑起来,指着谢奕道:“此前不见四郎,我还道是满门灵秀俱在仁祖兄一身所系。如今看来,原来谢二你才算是庭门里少见的败类。看到这一位四郎,竟让我想起早年初见的驸马,虽然还是稚嫩,但已经有了雅静气具。”
听到庾曼之这么说,其他众人也都忍不住仔细望向谢安,而后便不乏人开口附和。听到旁人这么说,谢安仍有稚气的脸庞上也是隐有喜色流露。而沈哲子看到这一幕后,也是不免暗道惭愧,抛开相貌不提,单以气度而论,人家谢安乃是生来长成,他则免不了有作弊之嫌。
沈劲将桓豁拉到前面来,才又对阿兄说道:“早前我是多有任性,纵车于外冲撞过桓世兄出行家人,担心阿兄训斥,一直不敢承认。今日桓世兄也过府为客,我、我……”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又望向桓豁,笑语问道:“还有此事?”
桓豁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我、我与阿鹤小郎也是同龄,寻常游戏难免忘形失态,实在不敢以此小事打扰驸马。只是、只是阿鹤小郎定要自陈……”
“桓世兄虽然同龄,但勇力颇健,又是忠烈门户,阿鹤想要与他结识论交,又担心前隙难除,所以才定要同来驸马面前认错。”
谢万在旁边补充说道,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旁侧的四兄。
“原来如此。”
沈哲子闻言后便微微颔首,他这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侧已经不乏人开口称赞起来,有言沈劲坦诚率真,又说他嗜贤敬长者,不乏夸赞之声。沈劲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如此看来,阿兄应该不会再责他,只是抬头望去的时候,却见阿兄神态更显冷峻,心内便是咯噔一声。
沈哲子对沈劲招招手,让他到近前来,沉声道:“你可知为何你是做错,眼下自陈,在座却是不乏美言?”
沈劲张张嘴,继而又望向颇显尴尬的谢安,片刻后才摇了摇头,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又怎么好意思说。说出来尴尬的不独是自己,在座众人也都难免尴尬。
“幼冲之年,纵然有错,错而能改,略可称善。在座对你不乏褒言,一则人情兼顾,二则尚有期许。但你要明白,这一份称许,不是因你雅正,而是因你改错。虽是嘉言,实则鞭策。初受尚可自喜,再受便是羞耻!怙恶不为美,人意总有失,来日应该以此为戒,否则绝众之期不远。”
沈哲子讲到这里,语调不乏严厉,而沈劲头颅不免垂得更低,这跟想象中的场景不大一样啊。
自家小兄弟是个什么性格,沈哲子又怎么会不知,凭沈劲自己的话,是绝不可能乖乖认错的,一定要想办法隐瞒到底。所以当他说这些的时候,视线也是有意无意的望了望谢安。
谢安感受到驸马的视线,一时间脸庞也是隐隐有些发烫。他甚至能感觉出驸马这番话不是在说给沈劲听,而是在说给他听,就算同样是夸奖,也有诸多不同。
有的是因人情,有的是因期许,有的纯是应酬,有的则是纵容,如果好坏俱都不审,一概受之,那么这些夸赞反有可能让他失了自诫自持的能力,继而在是非对错中迷失。他教沈劲这么做,用意何在旁人并非看不出,而是不予计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