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听到这话,眼色更显复杂,良久之后才对沈哲子拱手道:“穷猿困途,实在无暇多礼。维周今日助我,我必铭记怀内,决不辜负!”
说着,他视线在在几封书信上徘徊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份举荐他出任秣陵令的荐书。
沈哲子见状后,不免一叹。他之所以摆出这么多选择,也是想要试探桓温心意。如果桓温还是志在武事,选择荆徐,沈哲子手虽然没伸得那么远,但想要安排一下桓温,这一点面子还是有。
秣陵地处近畿,紧紧挨着建康,所以秣陵令虽然只是一县官长,但也是一个非常好的位置,也是颇受一些世家子弟瞩目。而且就任地方官长,是有一定便利可得,养家足够。活少钱多离家近,倒是很能解决桓温眼下的困境。
“如此,元子兄可归家稍作准备。旬日之后,应该会有消息。”
秣陵地近都南,本就是吴人汇聚所在,如果是别的郡县或许还要再卖一份人情,不过秣陵的话,沈哲子这里就可以直接做出决定。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沈园集会一直在持续着,虽然并没有再像以往那样有什么满城轰动的风雅胜景,但是因为主人如今不同以往,所以每天也都是宾客满楼。
沈哲子也并不是每日都在摘星楼一坐一天,今次归都,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比如召集商盟人家,商讨开辟海路的问题,至于这海路的起始点,直接就可以放在会稽钱塘江入海处,一则连接越来越兴旺的余杭舟市,二则北岸海盐县内还有沈家大片荒弃田产,三则还有数年前便已经开发、如今已经颇有规模的舟山群岛。
这方面的事务刚刚梳理出一个头绪,淮南众人的假期也即将结束,将要入台城备问,商议未来的淮南事务。所以在假期的最后一天,沈哲子才又拨冗来到沈园,对这一次集会进行一个收尾。
因为知道今天乃是沈园最后一场集会,所以都内凡有闲人,也都尽力出席,以求能在最后一天再获得些许表现机会。
沈哲子登上楼来,便见满座济济,除了一些往日都在楼上徘徊的相熟面孔之外,甚至就连素来少于交际、稍显木讷的太原王述都到来。
今日楼上也是热闹,沈哲子入席未久,便有人鼓噪开言,近来沈园集会诚然少长咸集,但是总欠缺一点文墨风骚。未来不知何年还会再有如此盛况,若不留下一些纪念供人传诵,实在难免有些遗憾。
其实讲到文墨诗赋,近来沈园也都多有涌出。比如早前江虨所拟一乐府杂诗,金陵子弟勿闲坐,世道古来重英雄,山河故土功业地,金戈铁马赴神州。虽然诗篇并不如何瑰丽,但却胜在应景,单单这一首杂诗便撩动诸多时人心弦,不甘于再留江表虚度年华。
沈哲子也打算日后便将这杂诗当作一个淮南军在江东征兵的口号,号召更多时人过江往北逐功。
言道诗赋之类,因为沈哲子没有新作,因而让人颇觉遗憾,今日终于等到驸马再次登楼,因而便不乏人强请驸马再拟新篇。
眼下这一层楼上在座过百人众,随着众人鼓噪而起,沈云也在席中颇为兴奋,摆手叫嚷道:“我来为阿兄击筑为奏!”
“那我就吹笳和之!”
温放之同样不甘寂寞,丝毫不觉归都以来至今都不回家已经让他处境颇有危险。
时人多悉乐理,倒也不限士庶,有了人带头,席中又纷纷跃出数人,各择擅长乐器,摆出合奏架势。众人俱都退后腾出场地,甚至选出太原王濛这一丹青妙手准备泼墨挥毫,将今日盛况刻画下来。
沈哲子见状后便也不再推辞,迈步跃入场内,解下腰际佩剑弹铗一声,周遭乐声扬起,锵一声利剑已是出鞘,继而寒光飞挑:“世道崇虚久,王事久积案。志士歌南山,相问何时旦?四夷贼兵起,仓皇九州乱……”
此诗开篇,已有几分悲怆,乐声多有不协,但是随着沈哲子剑影舞动,渐渐又迎合上来:“奴踪满河洛,直割鸿沟半。舟中指可掬,城上骸争爨。草草苍生劫,悲声恨王衍!历数方未迁,王鼎避东南。秋风因时起,冠带思归叹。白沙堆甲戈,聚兵丹阳岸。感遇明主恩,颇高祖逖言。过江誓流水,志在清中原!拔剑击前柱,悲调不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