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亮的时候,县境内开始有消息反馈回来,淳于安也因此得知乱军只是组织了一次进攻,并没有再安排后手,甚至有两百多名乡人丁壮所组成的乡兵在野泽外围发现了乱军的登陆地点,并缴获许多竹筏木排舢板之类的工具。与此同时,淮上防守的徐州军也驰援入县,算是彻底解决了下相的危机。
等到县兵和徐州援军接手防务,刘迪的淮南军得以撤下来,被安排在县治中所剩不的民舍里休息。
淳于安却是不得休息,除了打扫战场、清点斩获之外,还要向各方通讯汇报,同时安抚乡人。这一战斩杀九百多人,不过其中有将近两三百人都是重伤之后被灭口,至于真正死在交战中的不过只有五百多人。看起来虽然不算多,但对于乱军这种军伍水平,足够将他们震慑到彻底崩溃。兼之乱军又是劳师远袭,不乏人体力耗尽根本没有跑远,直接在周边被俘获。
再加上后续各乡所清剿押送来的俘虏,这一战斩首近千,俘获一千三百余人。当这一份战报整理出来,就连亲眼目睹此战的淳于安自己都不免咂舌。自从乱军逃入泗水周边野泽中之后,除了几次大规模的围剿之外,还没有哪一个区域战事能够取得如此辉煌战果!
所以这一份战果,真是让包括淳于安在内的诸多徐州军头都要感到惭愧,他们各自拥众多则数千,少也有千余,本身又占据地利之便,在长达数年的围剿过程中,居然比不上淮南军区区六百人一次客军作战的收获!
对于这一结果,淳于安除了惊叹淮南军战斗力强悍之外,心情也着实复杂。他虽然不乏仁懦,但也绝非愚蠢之人,在稍作庆幸之后,渐渐便察觉到这件事当中一些隐藏意味。
淮南军为什么要来援助他?为什么到来又如此及时?他们跨境作战是否真的得到郗公准许?如果郗公也知下相之危,为何要请淮南军来援而不是从别处抽调徐州军?
诸多疑问,令人不敢细思,也让淳于安感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的一种无奈。在就任下相之后,他似乎又卷入了一场更大的风波中……
除了这些困惑之外,还有一点令淳于安感到有些失望。那就是无论在斩获还是俘虏之中,他都没有发现早前给他报信示警的那位乡人王雪。虽然眼下他也明白,就算王雪没有给他报信,按照淮南军到来的时机,今次危险他都有极大可能有惊无险的度过。但毕竟承情一次,没能将这位乡人解救出来,也令他倍感惋惜。
上午时分,许宁自淮水上登陆抵达下相,与淳于安见面后稍作慰问,然后便直接问起淮南军因何如此及时来援?言外之意就是想问一问淳于安是否私下与淮南有什么勾连。
“淮南因何来援,下官委实不知。不过这一份战报,大概能让许都尉有所感想吧?”
淳于安苦笑一声之后,旋即便将此前所整理出来的战报递给许宁。此前他已经派人将战报抄录两份,一份送到了如今郗公所在的淮阴,另一份则送到了驻军下相北面不远处的临淮太守糜统处。
许宁接过战报后匆匆一览,起先也是满脸惊诧之色,继而便又冷笑起来。他与刘徵本有世仇,因此对于糜统等防守于泗水周边迟迟无功的军头们也颇感厌恶。如此一份战报摆在面前,他相信最难堪的绝对是糜统等人,即便本身无错,也必将因此而背负上不作为的骂名。
淮南军区区六百卒众,斩杀缴获数千乱军,而糜统作为临淮太守,剿灭乱军的主要负责人,非但久久无功,反而还坐视乱军壮大成患。以前没有对比还可稍作忍耐,可是现在如此一份战报摆在面前,简直就是令整个淮南军都因此蒙羞!
许宁在徐州军中地位较之淳于安要高得多,所接触到的人事自然也更加全面,所以在稍作沉吟之后渐渐便有所明悟。下相这一件事没有这么简单,除了被击退的乱军之外,肯定还会有别人遭受牵连。
许宁到来未久,临淮太守糜统的使者也抵达下相,召淳于安从速入见,详细交代此战始末。
淳于安接受命令之后,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到如今何人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大概已经猜到。太守府反应如此敏捷本就反常,仿佛一早就知道乱军将要攻打下相。所以他这一去,只怕是祸福难料。
“我与明府同郡为官,府君既然有召,而我也适逢其会,不知明府可愿同行?”
许宁稍作沉吟之后便说道,待到淳于安答应之后,他才又说道:“大战方定,治中诸废待兴,甲士不便远离县署。淮南刘将军远来奔援,不妨邀之同行,也可更详细为府君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