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罗猎疲惫不堪,数次合眼,想逼迫自己睡上一会,可满脑子却全是安翟的生死安危,说什么也入睡不得。终于熬到了晨曦初露,门缝间再次透进来光亮,忽听到一旁安翟发出了一声呓语,罗猎知晓他还活着,这才昏昏沉沉打了个盹。
赵大新出了环球大马戏团驻地的大门,便去了师父老鬼的反方向,过了一个街口,赵大新拐进了一间店铺,店铺老板立刻迎了出来,将赵大新带到了店铺后门。
“顾先生交代,留着防身吧。”店老板拉开身旁橱柜的抽屉,拿出了一把手枪,递给了赵大新。
赵大新摆手拒绝,道:“我又不会用,给我也是浪费,再说,我带了飞刀,比手枪好使多了。”
店老板也没多坚持,为赵大新打开了后门,并道:“门口有辆自行车,给你准备的,到那边去还是有些路程的。”
赵大新道了声谢,出门骑上了车子,奔着皇后大道的方向骑去。
刚骑到皇后大道第十四街区附近,一个牛仔装扮的黑人便迎了上来,黑人操着一口生硬的中国话对赵大新道:“不用过去了,坏蛋老窝已经找到了,二十一街八十六号,兄弟们守着呢。”
赵大新连声谢谢都没来及说,便拼命蹬起了车子,奔向了二十一街区。
“赵先生,你来了,不急,先喘口气。”二十一街区的街口,一华人小伙拦住了赵大新。
“情况怎么样?”赵大新急切问道。
小伙子剥了块口香糖扔进了口中,摇了摇头,道:“不怎么样,十分钟前进去了两人,到现在也没出来,里面安静的很,根本搞不清楚还有多少人呆在里面。”
“为什么不冲进去?”
小伙子耸了下肩,摊开了双手,道:“等他们出来不是更有把握吗?”
赵大新丢下了自行车,冲向了街区,边跑,边摸出了飞刀。
到了八十六号的门口,赵大新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是一个飞踹,房门应声而开。
房内,三名绑匪正在吃着东西,突然听到房门爆响,一怔之下,赵大新已经冲了进来,先一脚踹翻了最近一人,又是一拳打到第二人,最后将飞刀逼住了第三人的脖子。“都不许动!”
被踹翻的那家伙迅速爬起,从怀中掏出了左轮,刚指向了赵大新,就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被一个冷冰冰的管状物给顶住了。
“就你有枪啊!”华人小伙懒洋洋道了一声。
身后,又涌进来了数人,数个黑洞洞的枪口分别指向了三名绑匪。
“安翟他怎么了?”赵大新掏出了罗猎口中的堵塞物,顾不上松开罗猎的手脚,先问起了安翟的情况。
罗猎哽咽道:“他脑门上挨了一棍,昏过去了!”
赵大新稍稍安心,帮罗猎解开了手脚上的绳索,另一边,顾先生的两名手下用那张行军床抬起了安翟。便在这时,安翟突然醒了。
“罗猎,罗猎?”
罗猎撑着两条发麻的腿连扑带爬来到了安翟身边,应道:“我在,安翟,我在呢。”
安翟的脸上露出了笑来:“你没事,真好,是师父来救我们了对吗?”
罗猎重重点头,道:“嗯,是大师兄救了咱们。”
安翟摸索着握住了罗猎的手,将罗猎拖向了自己,悄声道:“罗猎,我可能瞎了。”
罗猎惊道:“怎么可能?”伸手在安翟眼前拼命晃悠,可安翟却毫无反应。
“我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安翟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不带有丝毫对自己的担忧。
罗猎带着哭腔向赵大新央求道:“大师兄,安翟什么都看不到了,你救救他,好么?”
赵大新也是一惊,连忙向顾先生的手下打听:“最近最好的医院在哪儿?”
在街口接应赵大新的那个华人小伙指挥兄弟们押走了那三个劫匪后晃悠回屋,听到赵大新的问话,急忙应道:“门外有车,我送你们过去!”
老鬼跟着顾先生来到了他的堂口。
从外面看,这座坐落在曼哈顿南部的别墅纯属欧式建筑,但走进其中,眼睛所见却尽显中华风格,两根一人抱不过来的立柱上雕龙刻凤,挨着立柱是两竖排紫檀木打造的太师椅,最深处正中间摆放的是堂主交椅,材质亦是上好紫檀,只是比两侧的太师椅要大了些许。
堂主交椅之后设了香火案,香火供奉的乃是江湖人最为敬重的关二爷,关二爷神像之上,赫然悬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是三个鎏金大字:安良堂。
“彭先生,请坐吧。”顾先生将老鬼让到了左侧一排最首的座位上。“彭先生是阿滨的座上嘉宾,自然也是我顾浩然的座上嘉宾。”
老鬼刚坐定,便有堂口兄弟敬上茶来。老鬼端起茶盏,呷了一口,笑着对顾浩然道:“顾先生客气了,老鬼多年不用姓名,乍一听彭先生三字尚有些陌生,不如请顾先生直呼我老鬼吧!”
顾浩然道:“恭敬不如从命,不过,你年长与我,直呼绰号有不尊之嫌,我还是叫你一声老鬼兄吧!”
老鬼双手抱拳,道:“也好,四海皆兄弟,江湖本一家,老鬼既然虚长几岁,顾先生这一声老鬼兄叫出来也不吃亏。”
顾浩然爽朗一笑,回敬了一个抱拳礼,道:“老鬼兄二十年前便名震江湖,三寸飞刀出神入化,江湖前辈之所以送老鬼绰号,却是因老鬼兄的另一项绝技,今日兄弟有幸见到真神金身,不知老鬼兄可否赏脸令兄弟一开眼界?”
老鬼哈哈大笑,笑罢方道:“哪里敢称什么真神金身啊,顾先生真是抬举老鬼了,若顾先生不嫌弃,那老鬼就练上两手三脚猫的功夫,也算不上什么开眼界,不过是玩乐而已。”
听到老鬼同意露上两手,顾浩然喜出望外,急忙离座来到了老鬼面前,略一欠身,道了声:“请!”
老鬼连忙起身回礼,并托住顾浩然右肘,送往堂主交椅,同时道:“即便练手,也不敢在顾先生身上尝试啊!”
顾浩然位居高位,若是与老鬼纠缠则有失身份,于是只得返回。老鬼亲自将顾浩然送回到了座位上,然后呵呵一笑,道:“顾先生,现在你可以检查一下身上少了些什么。”
顾浩然一怔,拍了下腰间口袋,困惑摇头。
老鬼笑道:“顾先生腰间口袋空空如也,怎么也不会少了东西,倒是顾先生的金表可要保存好了。”
顾浩然不由抬起了左腕,登时露出了笑容:“老鬼兄的绝技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顾某佩服地五体投地!”
老鬼手腕一翻,一块金表赫然现与掌心:“老鬼完璧归赵。”
顾浩然开心笑道:“此表已是老鬼兄的战利品,兄弟岂有收回之理,老鬼兄就留下吧,权当是你我兄弟的一份纪念!”
老鬼坦然一笑,将手表戴在了手腕上,道:“说实话,昨日前来,老鬼对顾先生的这块金表就动了心思。”
这分明就是一句玩笑,顾浩然听了,笑得更加开心。
“老鬼兄,俗话说,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也,兄弟可否厚着脸皮也向老鬼兄讨要一样纪念?”
老鬼笑道:“顾先生但提无妨。”
顾浩然道:“昨日听老鬼兄说,你新收的两个徒弟乃是受阿滨之托,而阿滨看中的只是那罗猎,另有安翟倒是无所谓,兄弟想与老鬼兄商讨,可否将安翟让与兄弟呢?”
老鬼微微摇头,道:“顾先生恐怕是问错人喽,你该问的是曹滨,只要他同意,老鬼这边绝无二话。”
这话明面上像是婉拒,实际上,却是同意了顾浩然的要求。顾浩然自然是喜出望外,端起茶盏,向老鬼示意道:“多谢老鬼兄指点,兄弟以茶代酒,敬老鬼兄!”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随后便有堂口兄弟上来禀报,说那铎已经带到。
顾浩然顿时沉下脸来,不怒自威,道:“带上来!”
一小时前,那铎还躲在房间中喂鸟,忽听到敲门声,那铎随口问了句:“谁呀?”
门外回了一句英文。
那铎一听,便分辨出这声音应该是小安德森的助手,连忙去开了门。开门后却发现,是小安德森的助手不假,但他身后,还站着两位陌生人。
“安良堂顾先生想请那五爷前去喝杯清茶!”其中一名陌生人冷冰冰说明了来意。
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但凡在美利坚合众国混江湖的华人,谁能不知道安良堂的大名?谁又敢不知道安良堂的威风?
那铎陡然间打了个冷颤,但又一想,或许只是顾先生想请自己的那家班前去做场演出呢。
坐上了车,走在了路上,那铎问起那两位安良堂弟兄,可那两哥们却只是回答说等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堂口门口,下了车,甚至是踏进堂口之前,那铎还心存侥幸,但眼光一扫,瞥见了坐在左侧首座上的老鬼的时候,那铎禁不住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倒在地。
“那先生,请坐吧!”顾浩然阴沉着脸,指了下右侧首座的椅子。
那铎胆战心惊唯唯诺诺走了过去,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看茶!”
堂口弟兄上了茶,那铎颤巍巍端起,结果一不小心没拿住茶盏盖,跌在了地上,碎成了数块。
“且不用清扫!”顾浩然喝退了堂口弟兄,转而向那铎问道:“那先生在环球大马戏团过得还算舒心?”
那铎赶紧起身,作了个揖,道:“托顾先生的福,还算不错。”
顾浩然猛地一拍太师椅的扶手,喝道:“既然不错,为何还要做出如此卑劣之事?”
那铎陡然一颤,定了定神,才道:“恕那铎愚钝,没能听得懂顾先生的意思。”
顾浩然冷哼一声,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先生主动认了,这件事还有的商量,若是不认又被我查出,却也只能遵守我安良堂的规矩,送你那先生去海里跟鲨鱼共度余生。”
那铎的脸上闪现出一抹慌乱,但随即又恢复如初,呵呵笑道:“安良堂号称从不冤枉好人,我那铎没做亏心事,更是不怕鬼敲门,顾先生若非要说是我那铎绑了老鬼的两个徒弟,就请亮出证据来吧!”
顾浩然忽地笑开了,心平气静道:“你果然有问题,不然,又是如何知道老鬼的两个徒弟被人给绑了?”
那铎登时目瞪口呆。
顾浩然站起身来,缓缓踱到了那铎面前,笑吟吟问道:“那先生可否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是听别人说的。”那铎支吾着答道。
顾浩然点了点头,道:“倒是有这个可能,却不知那先生是听谁说的此事?”
“我,我是……”那铎不敢在胡扯下去了,他心中清楚,在顾浩然面前,一切抵抗全是徒劳,“好吧,我说,是我那铎找了人绑了老鬼的两个小徒弟,可是,我并没有害他们之心,请顾先生明察!”
“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相信。”顾浩然说着,转过身,回到了座位上,坐下之后,脸色却倏地一变,厉声道:“可你却想以此为诱饵,对老鬼的大徒弟痛下黑手,只因为彭家班红过了你那家班,引发了你那先生的嫉妒,是吗?”
那铎的心理终于崩溃,从座上滑下,跪在了地上,举起手来,给了自己正反两巴掌,哭求道:“顾先生,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念在你我同族的份上,你就饶了我吧。”
顾浩然冷笑道:“同族?你满清鞑虏也配与我顾某人称作同族?”
兰诺斯丘医院位于布鲁克林区的中心地带,该医院规模不大,但医学水平在纽约地区却是一流。医院环境极为优雅,数幢洋楼隐藏于绿树林荫之中,洋楼与洋楼之间均有长廊相连,长廊两侧则是绿草鲜花。
医院最东侧的一幢洋楼中,二楼最南边的一间房便是兰诺斯丘医院最有权威的外科专家伯恩斯博士的诊室,诊室中,赵大新,罗猎还有安良堂的那位小伙子正在聆听伯恩斯博士对安翟的病情讲解。
“毋庸置疑,他的失明跟头部遭到重击有着直接关联,当头颅遭受重击的时候,颅内组织不单会受到直接伤害,还会形成对冲伤,我想,这位先生的眼球结构可能存在一定的问题,在头颅遭受重击时,眼球组织受到了冲击伤害,因而造成了目前的失明状态。”
赵大新英语水平一般,罗猎日常对话尚可,但伯恩斯话语中的多个医学名词却听得他云里雾里,但见这二人的一头雾水装,安良堂的小伙子为这二人做了解释。小伙子虽然听明白了伯恩斯的分析,但其中很多术语他却表达不清,于是便用了动作替代了语言。
他拿过来桌面的一支水笔,然后抡起拳头锤了下桌面,那只水笔自然跳了起来,然后,又做了个锤头顶的动作,再把双手放在眼眶处,叫了声“嘭”,同时以双手做出爆炸状,“明白了么?”
罗猎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伯恩斯医生,那么请问,我朋友的失明,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呢?”
伯恩斯微微摇头,道:“或许只有上帝才能准确回答出你的问题,他的眼球淤血相当严重,若是能在短时间内机化吸收,或许还有恢复视力的可能,我说的是或许,先生们,请原谅我的直接。”
罗猎只听懂了前后各一半,中间关键的却是一个词也没听懂。
安良堂的小伙及时解释道:“伯恩斯医生说,安翟的眼球中有大量的淤血,若是能早几天吸收掉的话,或许还能复明。”
罗猎又问道:“那如何才能让他快一点吸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