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有一座白帝庙,庙内有关羽、张飞、诸葛亮诸人泥胎塑像。
秋风呼啸,天地间尘土飞扬,白帝庙四周枯枝呜咽,庙边的林间小路上突然现出两个人影,移动速度极快,片刻间便已接近白帝庙。
高恩华穿一身流民常见的“纸衣”,嘴角间缱綣着一抹悠悠的笑意,身边司马雪用一块破布在身上胡乱缠绕了几下,明眸溜溜乱转看着白帝庙,四周虽然风寒如刀,但两人面色如春,毫不畏惧。
“大叔,传说蜀汉大将关公当年勇敌万人,蜀汉相孔明能谋断于千里之外。”司马雪问道:“为何最后关公兵败麦城,孔明病逝五丈原,蜀国最后也国亡消失呢?”
“贫道岂敢和司马氏的公主谈论军国谋略,晋高祖当年肯定比孔明厉害,因为最后天下姓司马。”高恩华打趣笑道:“你堂弟司马元显在未冠之年,竟能用计夺了亲爹的权,退了荆州的兵,害了王恭的命,还将咱俩追的东奔西走......”
“高姨娘,本公主和你说正经的呢!”
“贫道说的全是正经话啊。”
“大叔你、”司马雪五指如钩,向高恩华肩头抓去,高恩华一个脱袍让位,“哗啦”一声,纸衣被抓破一个洞,人却蹿进白帝庙中。
庙内正**有数尊泥像,墙壁四周用丹青绘制着一张张图案,讲得正是刘备白帝托孤的故事,图案上面布满灰尘,泥胎上更是蜘网斜挂,显然多日未有人清理打扫。
司马雪从后面跟进来,四下一望,又追问:“大叔,你还未说关公他们因何而败呢?”
“公主自益州至此,一路上有何感受?”
“山路栈道,崎岖难行,太难走了。”
“贫道认为,刘备称帝后,天下大乱已久,他应当让百姓喘口气,再图天下。”
“若大叔是那刘备,会怎么做?”
“定然模仿本朝谢太傅淡泊无争,令关公将荆州归还东吴,退守蜀地自保,让国内百姓插桑种茶,休养生息。”高恩华笑道:“以蜀地地势山川之险,拥兵自保,断无那么快便亡国。”
“我也说不准大叔的法子对不对。”司马雪笑说:“但我知道谢太傅的淡泊无争,谋的是国事,大叔说的淡泊无争,讲的人性,国事与人性之间,二者还是区别颇多。”
忽然,一个江南男子口音隔墙传来:“山野伧民,怎配在白帝庙中刘皇叔像前,妄议谢太傅是非!”
高恩华心中一凛,庙外虽然秋风呼啸,但以自已的道法修为,便是一只飞鸟掠过也能察觉,来士竟然只在发出声音后,才能察听出其脚步声,道法修为显然不俗。
一股淡淡檀香味在秋风中倏然飘来,虽然庙内尘土弥漫,但香味清雅凝而不散,随着香味,三名男子出现庙门口。
为首青年男子锦衣束发,目中神情冷漠而忧郁,一只手负于背后自庙外施施然而入,眼晴余光乜视了两人一眼,然后便自己察看庙内的朱漆彩绘。
两名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随后进入庙内,向高恩华和司马雪一笑,便低眉敛目的站在青年男子身后。
高恩华见三人行为如此怪异,又见司马雪一脸愠色,连忙抢上半步站在司马雪身前,伸手背后晃动示意司马雪安静。
青年男子在庙中转了一圈,脸色黯然不语,忽然抬手一召,“啪”一声,一张九弦古筝自虚空中凝聚而出,悬浮于青年男子面前。
世人传说;秦人有瑟,兄弟无义而争之,瑟被破分为二,世间便有了五弦筝!传到晋室年间,建康民间多为十二弦筝,九弦筝极为罕见。
青年男子面前的九弦古筝,古香古色的面板与筝头,筝弦墨绿透明似用什么妖筋炼制,面板上的岳山与雁柱个个纯白晶莹,竟似用兽骨化成,一看便知是非凡之物。
“铮、铮、”的数声清鸣中,筝音如璞玉击水,锵铿顿挫,在庙内盘旋飞舞。
高恩华不通音律,只觉筝音清脆动听,但是青年男子等三人神情冷漠,一付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喜,便反手拉起司马雪欲出庙离去。
背后筝声突变,“铮”一声长鸣后,曲调渐渐缓慢厚浊,闻之令人伤怀。
青年公子一边弹筝,一边放声吟唱:“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唱的竟然是魏王曹操所作的“短歌行”。
司马雪立觉筝音渺渺,犹如大漠暮雪,游人迷途无路可返,更似十面埋伏,将军困守孤城无援,不禁停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