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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当天,格朗领着人早早赶到了始于地产,一进门便感受到了严正以待的气氛,就连原本应当在休假期的毛冬青都专程赶到了。
见到这位被自己耍得团团转的家伙,格朗心中并没有什么愧疚,他只高傲地扫了对方几眼,便催促林惊蛰快些签约。
林惊蛰磨磨唧唧的,一直拖延到中午,格朗一直找不到机会,抽空赶紧打电话给史南星,史南星有一些怀疑了:“怎么签那么半天都还没签下来?”
格朗十分火大,林惊蛰拿着法务制定出的合同整个上午都在同他纠缠,在一些条目上又突然反悔,要求TOBR做些让步。
但听完他的抱怨,史南星的疑虑却反倒打消不少,他们原本约定的细则那么严苛,林惊蛰能心甘情愿才是有毛病,现在临场想要扳回一点才是正常的,反倒更让人觉得可信。
双方磨合了半天,修改了四五套合同,直至临近下午一点,林惊蛰看完时间,才不甘不愿地开口:“准备签约。”
过程着实不易,格朗松了口气,立刻通知史南星:“史总,我们准备进签约室了。”
为了不让林惊蛰生疑,他们一早便制定了暗中传递信息的规则,进签约室代表他们至少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不能相互联系。
史南星挂了电话,仔细思考起来。坐在他对面的肖驰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语气格外的温柔,挂断电话后,气质却一下冷肃起来,有些不耐地从沙发上站起:“史叔叔,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上午,如果您还没考虑好是不是要出让股份,那我就先告辞了。”
史南星赶忙拉住他,同时拼命回想,实在无法从格朗这一天行程的叙述中察觉到什么漏洞。
既然已经进了签约室,刚才修改的合同细则又没什么很大的纰漏,他觉得林惊蛰那边大概是不会出什么问题了。更何况股份早晚是要转给肖驰的,不这样他们怎么当一根绳上的蚂蚱?因此心念一动,他便当即开口:“考虑好了,早就考虑好了,没什么问题,咱们这就签吧。”
他这边双方已经下笔,始于地产的签约室里,入内的格朗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说是去打印合同的助理半天都没回来,林惊蛰靠坐在桌对面的椅子里慢悠悠地喝着茶,只把目光投向窗外。
临近年关,燕市便开始下雪,清透的玻璃窗外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屋内却因为科技温暖如春。林惊蛰一点看不出刚才在签约室外头剑拔弩张的怒气,眉眼舒适得像是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格朗等了半个小时,越等越坐立不安,频频回首看向大门方向,说马上把合同送来的助理却始终都没出现。
他终于等不住了,开口问道:“林总,我们的合同呢?”
林惊蛰懒洋洋的目光斜睨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此时平静的大门终于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格朗翘首以盼的面孔,一个女秘书轻手轻脚地进来,拿着林惊蛰留在外头的砖头机。
电话是接通状态,林惊蛰接起来问:“成了?”
也不知道对方说的什么,他的眼睛便笑得眯了起来,又发出邀请:“行,我这边也差不多了,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他说了几句琐碎的闲话,终于挂断电话,慵懒的姿态这才精神了一些,咳嗽一声在椅子里坐直了身体。
“格朗先生。”林惊蛰张口,在格朗疑惑的眼神中,说了一句他此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话,“我觉得咱们的合作,还是有些不太满意的地方,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格朗怔楞了足足三十秒的时间,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站起:“林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您可以离开了。”林惊蛰微笑着伸手朝大门的方向摆了摆,做了个“请”的手势,“很不好意思,原本说好要送您去机场的,没想到司机全都被派了出去,所有您估计得自己走了。”
格朗难以置信地问:“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这是有违商业诚信的!”
林惊蛰却一派轻松:“格朗先生您可别胡说,咱们这还没有签约呢,哪儿来的诚信不诚信一说。”
“可是!可是我!”格朗此时已经进退两难了,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短短几个小时就风云变幻至此,“我一大早就带着员工过来和您磋商,把什么都谈妥了,您怎么能……”
“我怎么能什么?耍你?”林惊蛰笑得非常友善,“这个问题,我还要代我们公司的毛总监来问问您呢。”
格朗脸上高傲的质问神情瞬间消散了,他错愕回头看向毛冬青。毛冬青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脸色有些苍白,平静地对上他的目光。
林惊蛰问:“需要我送送您吗?”
格朗眼角抽搐着推开了他带来的此时不知所措围拢上来的员工,一语不发地朝大门走去。
签约室内的毛冬青看着他仓皇的背影,只觉得一口恶气出得淋漓尽致,以致让他的灵魂都险些升华。
他完全没想到林惊蛰居然会用公事来为自己出气,心中的感激一时难以言表。但回过神来,却又觉得有一些不安:“林总,这样真的没问题吗?TOBR在燕市的第一家分店,听说四风广场也有竞争的意向,他们的商场定位可能会和我们的招商工作出现很大的碰撞……”
林惊蛰摇了摇头,笑而不语,从肖驰那份股份合约签订完成的那一刻,四风广场就是自家生意了,竞争个屁啊。
肖驰作为手握四风百分之十股权的股东,要是还能让综合楼吃亏,那这把年纪就真白活了,林惊蛰非得弄死他不可。
但这种内·幕机密当然是不能随便说的,就连毛冬青这样的心腹高管也不例外,因此林惊蛰只是高深莫测地看了眼手表,便站起身来:“用不着担心那么多,都中午了,大家下班吃饭去吧。”
史南星用几乎是市场最低价将百分之十四风广场抢手的股权让了出去,心都在滴血,但想到能借此出一口恶气,还连带拉到手一位能力非凡的盟友,又觉得物有所值。
车载音箱里流淌出欢快的爵士乐,一如他此刻的心情,望着前方燕市越来越拥堵的车流,他想着都快一个小时,林惊蛰那边的合同应该也已经签得差不多了。
他正疑惑格朗为什么还没来消息,副驾驶座位上的电话就突然响了起来,史南星笑了笑,探身取来接通:“怎么样?”
随即得到的回答令他一个急刹横在了路中央。
车后的鸣笛声霎时间响成一片,吵得人心烦意乱,他却没心思理会,只大声朝电话那头嚷嚷:“怎么可能?!”
格朗叙述完毕,气得呼吸都开始不顺:“这太过分了!他在蓄谋报复!”
史南星头脑都空白了一瞬,他和肖驰的合约可是已经签了的!!
林惊蛰最后关头究竟为什么会出现问题?格朗他不知道很多东西,因此只十分笃定林惊蛰这是在为了毛冬青在报复他。
不可能那么幼稚吧!史南星拼命回想,都没能从前些天林惊蛰和格朗的接触中发觉到什么纰漏。但无论如何不合常理的事情就是发生了,后头的车超过史南星驾驶室旁时纷纷降下车窗破口大骂,史南星连同他们计较的功夫都没有,直接在前方路口一个掉头朝林惊蛰公司的方向开去。
车开得飞快,车窗外的风烈烈打在脸上,他锐利的视线盯着前方,拼命地思索该用什么方式才能力挽狂澜。
一路疾驰到写字楼楼下,他匆忙熄火打算下车,只是车门尚未打开,余光便瞥见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大门口,刚刚和他签订完合约的肖驰竟然同林惊蛰并肩走了出来。
他因为这一幕愣了两秒,门口那两人随后便走向了同一辆车,那应该是肖驰的车,肖驰开锁之后,却首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林惊蛰非常自然地坐了进去!
肖驰这才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随后启动离开,史南星费解地看着这一幕,却惊讶地发现写字楼下来来往往进出的员工们没有一个对此侧目的,仿佛这一场景他们已经看过千百次了。
心中有一个狂躁的念头鼓动着他,他下意识开车追了上去。
肖驰的车停在了一处饭店门口,随后便没了动静,史南星下来,站得老远,借由人群的遮挡定定盯着车里,里头却糊成一团,连人在哪里都看不清。
他正想走近一些,下一秒,视线豁然开朗。
车里黑乎乎影子分离开,露出了两张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的面孔,刚才哪里是看不明白!明明就是肖驰的后脑勺和林惊蛰的面孔重合了!
史南星僵硬地站在原地,他觉得刚才可能是自己震惊之下产生的幻觉。
但随即肖驰下车,绕了一圈,硬是走到副驾驶座,拉着林惊蛰的手将对方牵了下来。
周围到处都是人,但他俩一点也不遮掩,下车后林惊蛰与他贴近了,拉拉扯扯的,笑眯眯地垂着首听他说话,一言不合拳头就挥了过去。
史南星也算是从小跟肖驰认识的,但从未在对方脸上见到过那样的表情。
胸口鼓动着一个隐秘的猜测,但悬在高空迟迟不敢落地,直至肖驰用手指轻轻扫开落在林惊蛰头顶的雪花,借由打开的车门的遮挡低了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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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进了同一家餐厅,史南星恍恍惚惚地上了车,遵循本能地踩油门,也不知道自己在朝哪里开。
祁凯接到电话时,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撂下电话后匆匆赶往医院。
他之前为了治腿经常会到这里,因此对这十分熟悉,径直便跑到住院部。
警察和医生都在,史南星已经做完手术了,他躺在病床上痴呆地望着天花板,脑子上扎了一圈绷带,头发也剃掉了半截,跟阴阳头似的,对祁凯的到来没有半点反应。
医生道:“他脑袋撞到前挡风玻璃了,有点脑震荡,左手骨折,右脚脱臼,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的问题,哦,可能在冰水里冻了一下,最近会有感冒症状,要注意保暖和静养。”
史南星居然在市区内出车祸?他可是从几年前就开始玩飙车的老手啊!
祁凯觉得玄幻极了,警察的错愕也丝毫不比他少:“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场的目击者说他莫名其妙把车朝树上开,结果就翻了,直接翻进护城河。河里的冰这会儿还没全结起来呢,直接被他砸出个大窟窿。”
幸运的是没出人命,但车还在河里没吊起来,祁凯感觉自己像听了一场戏,送走警察之后半晌没回过神。
“舅。”他站在床边试探着喊了史南星一声,史南星僵硬的眼珠子缓缓从天花板方向转过来,瞥了他一眼。
史南星胳膊扎着石膏,脚上捆着绷带,整个人像被敲了闷棍似的,动作比平日里慢了好几拍。祁凯纵然最近因为生意的事情和他吵了几架,此时心里仍旧很不好受,拧来热毛巾为对方擦干净脸,又是倒热水又是削水果的,史南星仍旧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给他半点反应。
其他人随后都赶到了医院,男女老少吓得哭作一团,挤开祁凯围在史南星床边嘘寒问暖。祁老爷子拄着拐杖,又气又急,出声训斥:“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是魂儿丢了吗?开个车也能开到河里!”
病床上的史南星眼睛猛然亮了一下,如同从梦境里挣脱了出来,目光缓慢地在屋里扫了一圈,总算恢复了神智。他听着老爷子的骂声,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空白的面孔表情突然古怪地抽搐起来,蠕动的嘴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祁凯凑上去一听——
“妈的,耍我,变态,恶心,*&#%#&@¥#%¥……”
全是骂人的话,有感而发,情之所至,骂得怒极,他又挣扎着手舞足蹈,扯到了手上和腿上的伤口,疼得大叫。
家人和护士们吓得一拥而上,史南星激动得满脸通红,又大概是脑袋上的伤口在作祟,张嘴干呕着想吐。
祁凯站直身体,躲远了一些,看着他抽搐着趴在床边呕吐的模样,有一点点同情。不论如何,史南星看上去都已经快要被气疯了,以至于医生们在短暂的混乱之后,迅速给他补了一针镇定。
狼狈不堪的史南星终于半死不活地瘫软安静了,祁凯心有戚戚,因为他很能感同身受,前段时间他在夏威夷被林惊蛰他们吓得摔了一跤,然后伤口发炎,每天拖着腿拄着拐杖来医院换药的时候,差不多就有那么火大,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雷霆震怒,耿耿于怀。
他那时候已经挺惨了,现在史南星比他那会儿还要惨,都被绑在床上不能动了,这么要强的一个人,以往从来不出差错的,多可怜呐。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气成了这样。
祁凯难过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