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各庄各村的骨干开过会后,徐贯田出到土地庙外面。只看见荒地上无边无岸的都是蓝短衫,见此他本已经萎靡的精神又亢奋起来。而庙里面几十个开会的骨干一出来,本已坐着吃完煎饼的农会会员都起了身。只看向高台子上自己村庄里的那些头头。他们只见自己村里的头头举着一面大旗子跳下高台,直奔到自己这边,在一通大声的嚷嚷之后,诸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所有人跟着旗子走。而头头在喊完之后。则按照开会时的安排,把自己庄里的人领到土地庙的高台之下。
如此一动,荒地上原本静止的人群一时间都乱了起来,好在当天的风不小,头头们手中的旗帜飘扬之下,上面的村名庄名一目了然,一两百人的队伍跟着自己的头头一队队的站在土地庙高台之下。这里,徐贯田正满心激动的等着他们向自己靠拢。好发表一通进城之前的讲演,让所有人斗志昂扬的去进城请愿。
见下面的队伍都聚集了过来。徐贯田站在高处开始说话,“农友们……兄弟们……”只是他的话并没有让下面的人安静下来,黑七见状便让人吹了一记唢呐,噪音过后,底下的人才逐渐安静下来。
“农友们,今日请大伙来,不是要大伙闹事的。”徐贯田大声的喊道,声音只传到队伍的后头。“咱们都是种田的,每日生计都不保,没有功夫去闹事,更顾及一家老小,也没胆量去闹事。但是,有人看准了咱们不敢闹事,吃了亏不敢伸张,就故意欺负咱们,取笑咱们,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不是今天被欺负,不是现在被取笑,而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被欺负过来的,被取笑过来的。可现今不同了,咱们有了农会,咱们农会是在京城报备过的,是官府承认的,是正正经经的会,是为大伙打抱不平的会,是所有农友团结一心的会。
于守财的事情大伙都听过,明明州判老爷判了他无罪,但现在地主们买通了巡警,把他铐到州城里,没有过堂没判罪就开始游街示众,这根本就是目无王法,欺压良民。大伙一定要清楚,这事请不是于守财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咱们几万农友的事情,这事情如果今天不请愿,那明天拷进州城游街的,就可能是你、是他、是任何一个农友。
要不想再被欺负,那就要把任何一个农友都看成是自己的兄弟,要想不再吃亏,那要把农会所有事情看成是自己的私事。今日于守财被欺负,那就是几万农友被欺负,今日于守财若失败,那就是几万农友皆失败,今日于守财若胜利,那就是几万农友都胜利。”
徐贯田说到这里,从旁边人手里拿过一杆大旗,挥舞着,更是大声的喊道:“农友们,兄弟们,团结一心,大伙跟俺去请愿,贯田生死与俱!”
徐贯田讲演完,底下的会员都使着劲的拍手,随着各村头头带头喊号子,众人都大声的呼喊道:“团结一心,生死与俱!团结一心,生死与俱!团结一心,生死与俱……”
徐贯田见状知道气氛鼓动的差不多了,遂举着大旗跳下高台,只等在不远的地方。他一下去,黑七的巡逻队也跟了下来,而后跟着的是大店镇队、刘官庄队、夏庄队、店子集队、小店队……七千多人的队伍齐齐跟在他的后头,徐贯田也不等后面人排队,只看见有人跟过来了,便缓缓的往前行去。土地庙前密集的蓝色方块顿时扯成长长的一条蓝布带,紧紧的跟在徐贯田后头,直拉把整个队伍拉了一里多长。
队伍里都是穿着蓝短衫黑裤头的农会会员,所有人左胸口都带着一个井字徽标,只走了三四里路,众人都有些冒汗的时候,前面的副会长于立五忽然带头唱起了会歌:“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七千多人都是上过农会简易培训班的,这歌或多或少都会唱几句,但一般唱都是几十个人至多也就百多人,现在七千多人一起唱,声音之大,气势之壮,顿时让所有人激动不已。
“团结就是力量,
这力量是铁,
这力量是钢,
比铁还硬,
比钢还强……”
队伍慢慢走到城南,农会门口准备好的人,吹着唢呐打着锣鼓欢迎这请愿的队伍,但是唢呐锣鼓再吵也压抑不住这低沉却富有力量的歌声。庄家的团丁堵在南城门口,本想在虚吓一下农会的人,但是看到远处一股蓝色激流涌来,再听到那激昂的歌声,顿时都慌的弃门而走,只放开大门,让这些蓝衣短衫进城。
莒州城街道狭小,游戏的队伍开到此处在前排的巡逻队的带动下,忽然手挎着手,紧紧密密的依靠在一起,每一个人身前身后都是兄弟,每一个呼吸和声音都是自己。他们齐齐的向前,磅礴的气势只把街两边的店铺伙计惊得在一边发呆,直到开路的巡逻队员拉着他们,这才让开了路,让队伍过去。
队伍从南门进城,而东街的农业维持会的地主们早得到了消息,只立在十字路的一处茶楼上观风。在他们的想象里,农会是开不到十字街就要自己乱掉的,而后一早赶回来的马队正好乘乱捕杀。只是想象的混乱并没有出现,农会的衣服和地痞的衣服完全不同,而农会会员更是手挎着手齐步走,让他们无法插隙,更有那零散却护在队伍两侧的巡逻队员,只把几个冒险犯乱的地痞给拿下了,他们练过复兴军的军体拳,大半年的训练对付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的。
“怎么还不乱?”维持会的会长庄大老爷问道,刚才他好像听到低低沉沉的歌声,但听不太明白唱的是什么,最关键的是,城南那边没有乱起来。
“快!再派人去看看。”副会长王敬忠说道,这个昔日的落榜秀才对于维持会副会长一职很是珍惜,更是用心的巴结庄大老爷。
屋子里的家丁正要去,却不想“嘣嘣嘣……”的上楼声,安排在南城门处的团丁头目跑了上来,他不跪也不行礼,只把身后半举着的手往南面一指,结结巴巴的道:“来了,来了,他们来了……”
看着自家的人的这么没有礼数,庄厚涛一脚踢了过去,喝到:“谁来了,是那帮刁民来了?”
头目闻言一个劲的点头,想说又似乎描述不出自己看到的东西来,只张着嘴挤不出半个字。幸好,走到近处的农会队伍帮了他,只等徐贯田举着旗子出现在十字街口的时候,歇息了片刻的会员又开始大声的那首团结就是力量,此时整个队伍大半都已经入城,城内不比城外,几千人忽然高歌,只把两边的木楼震的嗡嗡作响,各处的鸡鸭也都飞上了天,而茶楼里观风的众地主更被这粗鄙却激昂的歌声点了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而一袭长衫,拿着白纸扇一心当军师的王敬忠,脸色忽然发白,站着的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只嚷嚷道,“捻匪!捻匪!”
七千多人统一的着装,齐整的步子,高昂的歌声,如此的景象和气势只在几十年前的捻匪身上见过,只是,两者最多也只是斗志相似,毫无纪律的捻匪不可能如此整齐。
地主们口等目呆的时候,衙门左近的一间茶楼里,听到歌声的杨锐只对着身边的诸人笑道:“我们的队伍来了!”其实此时众人也都听到了歌声,但是空空的街道上什么也看不见,只待过了不知道多久,一杆迎风招展的井字旗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而后出现的则是一支蓝色的、前进的队伍,这支队伍如此的鲜活生动、斗志昂扬,只像那春日里雪化水激的沂水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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