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重要的一点藏着没说,其实判断任何炒卖行情的关键转折只有两条。
一是这种炒卖是否达到了影响国计民生的地步,引起了官方注意和管控。二是最广泛的民间资金是否参与了其中。
只有这两点出现,行情才会有中断和结束的可能,否则不管价格看上去有多么疯狂,就还会一马平川地走下去。
若要举个实在例子,就像1983年到1985年,长春炒卖君子兰的全过程一样。这段历史,他上辈子可是在饱听高鸣的高论下,自己又反复研究过好几遍的。
话说到这儿,大家互相看了看不免都觉得自己理亏了。大部分人经过扪心自问,觉得做人就应该“言必有信,行必有果”,也都平静了不少。
可还有几个人实在有点贪心难舍。
比如“三戗子”就说,“小武,掏心窝子说,我对你服气。可六十块和五十块能差多少呀?我知道你是怕大家吃亏,可我们自己买的那些海参是不是能卖点儿啊?少卖十块我们自己认了还不行吗?”
这话一下就得到了“海狗子”和“死尸”的附和,他们的眼光再次急切起来。
可洪衍武的回复却仍旧让这几个人的期待落了空。
他说,“按道理,你们自己的钱买的海参不入公帐,现在卖不卖,确实该由你们自己来决定。可我必须告诉你们,即使现在把这部分海参卖掉,我也不可能把钱给你们。”
这句话自然让“三戗子”他们面色不渝,不过洪衍武并不是真的霸道,而是为了安全考虑。
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三戗子”他们得到这笔钱后随手胡花,露财显富。
洪衍武随后就对“三戗子”解释说,“从你小子连每斤十块钱的利润都不想要了,就能看出有多么急切想把钱搞到手。过去,因为手里的钱要收海参,你还舍不得花。可现在没海参收了,你自然就是想肆意地挥霍一把。我当然不能由着你们性子来,那咱们肯定都完……”
“这不是危言耸听。其实就和晁盖一众好汉取了生辰纲,最后坏事在‘白日鼠’好赌成性上一样。你们要真一下阔绰起来,大手大脚过上了好日子,你们的邻居总有人注意到,那就会去派出所给你们‘穿小鞋’。公安要来问你们这么多钱哪儿来的,你解释的清楚吗?过一段时间,政府要严厉管控炒卖海参呢?要是因为你们出了事,再把大家给兜出来呢?……”
这一句一句当场就把“三戗子”给问住了,“海狗子”和“死尸”也听傻了。他们可没想到这点,总以为自己“碰海”的钱可以随便花。
但这个年代就是这样,总有那么一些人“恨人有,笑人无”,他们就看不得别人过得比自己好,俗称“红眼病”。
可要真是发生这种事,那麻烦可就大了,这么多钱和海参,“投机倒把”的罪名是绝对跑不了了!
“三戗子”他们确实意识到了,自己其实很有可能成为“坏了一锅粥的耗子屎”。可仍不免有些委屈地抱怨。
“不抽不花,死了白瞎。那……那这钱赚来还有什么意思?”
“不是不能花,是要在合理的范畴之内。滨城没人不清楚,‘海碰子’是有外财的,只要你们不比别人过分,或是稍微显得运气好点,一直以来,谁干涉过来着?所以哪怕真拿到钱,也要懂得收敛。好日子是给自己过的,要做到‘哑巴吃汤圆——肚里有数’。臭吃臭喝别臭显,大件也不是不能买,逐渐添置,还要有个钱财来源的合理说辞。否则,那就会乐极生悲,发财变坐牢了……”
洪衍武的话说在了点儿上,其余的“海碰子”这时也重视起来。以“大将”为首,都坚决支持洪衍武,让“三戗子”他们以大局为重。
那么既然明知不可为,且卖了钱也不能马上花用,“三戗子”几个自然也是兴趣大减,全点头称是地答应了。
最后,洪衍武见大局已定,便趁热打铁地又正式宣布了几项新措施。
“一,这笔钱我有大用场,必须保证安安全全地最后拿到手里。所以我先声明,还是那句话,为了不坏事,海参没有彻底出手之前,钱就先不给大家了,最后统一一次性分配。”
“二,直到分红前,每个人只领基本‘工资’。谁有正当的需求,也没关系。提供合理理由,可以先行支取所需数目使用。”
“三,因为这次售卖金额太过巨大,为了让大家放心。贩卖的所有金额,每天我会放进‘大将’所住别墅的保险柜里。我管密码和帐簿,钥匙以后就放在‘大将’的手里。”
“四,天气情况未定,或许还有反复,晾晒海参又需要长时间的周期,已经没必要再去‘碰海’了。大家都踏实家歇着,等着胜利果实到手就行了……”
谁都没想到,洪衍武话音刚落,“海狗子”和“死尸”竟然也跟着提了个要求。说今后一切海参交易情况,最好到真正分钱的时候再告诉他们,也剩得他们提前想着闹心。
对这小孩子闹意气一样的话,大家都忍不住莞尔一笑,异口同声替洪衍武应了。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