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差不多到了1957年时,京城的“晓市”已经全然消失,本应不复存在了。
但恰恰又是“运动”的来临,导致许多文物四散流落。十年过去,退赔政策实行之后,更是致使许多不识货的人手里有了不少老东西,着急变现者急剧居多。
再加之改革开放之后,对民间私下交易行为管理渐宽。于是这种市场也就因一些原先的“从业人员”复出,重新焕发生机,死灰复燃了。
只是当下的“晓市”和过去的“晓市”也有区别。以重文门为例,因为没有了城墙根儿,原先的东晓市挪到了红桥。
另外摆摊的也不全是昔日的专业卖主,不少是新入行者。或是试水牟利,或是将家里的闲置物件拿来出售的。
于是不专业的口头侃价行为出现,货物的类别也少了。
当下贩卖的几乎全是半旧古董和旧货,不再有其他杂类。如生活用品的“老虎活儿”和“捯饬货”。
这样也就没了昔日借灯光为障眼,借迷魂掌钢口,和用“托儿”蒙骗坑人的行径了。反倒让市场档次提高了,行市也纯净了不少。
(注:老虎活儿和捯饬货,都指以旧货刷洗冒充新的。区别在于程度不同。捯饬货还能用,老虎活儿“吃人”,买回去几乎是废物。如举例,像以前有在晓市卖假烤鸭的,用烤鸭店收来的鸭架子煳泥蒙纸刷油而制,份量、外观一丝不假,只怕买主当时下口,这就是标准的老虎活儿。而用手艺拼接做成的卡字表,虽亦坑人较狠,但因计时功能未失,是为捯饬货。)
在这种情况下,允泰因为自知不会在京久留,懒得慢慢挑选,拢住货再徐徐讲价。他就采用了抓货效率最高的“打跑锤”买法。
就是以“多选择,勤跑道,少出钱,买精货,不划价,省时间”为准则,挨着摊儿地逛,只对看上眼的货物给“一口价”。一旦卖主拒绝,回头便走,绝不留恋。
这种买法与其他人沉住气精挑细选,慢慢磨慢慢蹭的买主完全背道而驰。诀窍在于仗着超人的眼力,沙里澄金,以多为胜。能用最短的时间把所有摊子有价值的货物“扫”上一遍,决不至空手而归。
而且由于他选东西只用眼睛大概其扫一趟,除了字画,连手都不沾,更不划价纠缠,完全是一副外行的莽撞样儿,所以也不怕给对方买惊了。没人相信他真懂行,真有眼睛。
这样无非就导致两种情况,一是卖主都吃不住劲又叫住他,那现场掏钱就买,别无二话。二是真错过了,也绝不可惜。
反正除了这摊儿还有下个。而且架不住他差不多每天来啊,“绷”卖主一天,再来了接茬是这价。对方知道了他这个毛病,兴许下回就卖了。
总之,允泰就是用这种办法,几乎每一次都是丰收而归。差不多也都是用一包茶叶的价钱,买到真迹、好帖,古老的瓷器,和名贵的小玩意。
像字画类里比较珍稀的,有宋马和之绘《诗经?鹿鸣之什》大手卷一件,宋拓《集王羲之书大唐三藏圣教序》一件。明唐寅绘《水月观音像》、《仕女》各一件。弘一法师绘《释迦摩尼像》一幅,手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一卷。
像瓷器类名贵的,有宋代越窑瓷碗一个,清雍正鸡缸杯一对,清乾隆双联瓷瓶一对。清乾隆古月轩瓷瓶,清乾隆料彩瓶各一件,明万历青花加紫大瓷碗一个。
还有诸如明、清御制墨、金代凤足赤金冠、金代“都提控印”田黄石大印章、明宣德炉,汉代古玉、翡翠鼻烟壶、和田白玉扳指、赵子玉的蛐蛐罐等小件儿若干。
大概归了包堆儿,有七八十件儿吧。都是能进博物馆级别,官方禁止售卖的珍品。总共也不过花了洪衍武六七百元钱。
当然,毕竟环境昏暗,又是草率购买。所以也有不走运,看走眼的时候。
比如说有一次允泰买了一幅米芾的《古诗四帖》,结果回家却发现是为人临摹的赝品。
但好在这年头没有真正的近代产物。最后发现临摹的人竟是乾隆十一子,最擅书法的成亲王爱新觉罗?永瑆,倒也不算完全失手。
这应该算是这个年代较特殊的市场红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