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一宿的煎熬,对洪衍武来说也很难受。
他根本睡不着觉,整个心都是忽冷忽热的。冷的时候像结冰,热的时候能冒烟。
一会儿,他不相信糖心就这么死了,揣测有多大的可能是搞错了。
一会儿,他又认为她确实是死了。因为无论怎么看,这些信息都指向最悲观的一面。
总之他被希望和悲伤轮番折磨着,烦躁得就像穿上了一双停不下来的鞋,从赶到机场取了票就开始转悠,整整转了一夜。
哪怕到了目的地也一样,他下了飞机就狂奔出了机场,然后蛮横地撞开了一个外国人,抢先上了一辆出租车。
也不等司机开口,直接就一卷钞票砸了过去。他只有一个命令,马上去花城刑侦大队。
或许是他带着血丝的眼睛太过吓人,或许是听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司机闭上了嘴,随后就发动汽车。
这样四十分钟后,他终于坐在了一位姓关的花城警察面前,那是刑侦队副队长,公告上的联系人。
只是没想到,哪怕马不停蹄的赶来,他也没能看“糖心儿”最后一眼。
这位关队长居然说女尸已经处理掉了,只有照片给他看。
洪衍武当然就急眼了。
“亲眼看和照片能一样吗?尸体为什么不保存?你们这是渎职!”
关队长却振振有词。“小伙子,我理解你的情绪。可我们也有实际困难,你要知道,法医中心能保存的尸体数目是有限的。”
“而那具女尸泡在水里时间太长,不但融了一半,也已经皂化了。连她的年龄我们都是凭髌骨判断的。所以解剖取证之后,再保存的意义已经不大了。”
“更何况要不是因为距离死亡时间过长,案犯能跑早就跑了,我们还不向社会公布呢,也免得打草惊蛇。要说实话,其实你没有亲眼看到,也是件好事……”
专业方面,洪衍武不懂,但他相信关队长的话是真的。
因为警察一没必要骗他,二来无物证中的那个项链盒就足以证明“糖心儿”的身份了,三来他光看照片就已经受不了了。
他可真没想到自己脑海里花容月貌,能迷倒众生的爱人。最后竟变成了一个让他不忍直视的人形物。
所以照片看不到一半就扔到了一旁,他沉着脸签了字。
但履行完了认定手续,事儿可没结束。洪衍觉得有几个问题要问问才行。
他说,“你们真能断定抢劫杀人吗?那为什么还会有这个项链盒?这是金的,罪犯没抢?”
关队长神色不变。
“告诉你吧。罪犯确实动手抢了,可那项链盒的链子断了,滑落到衣服里了。我们也有猜测,觉得或许正是因为争抢这件东西时,死者反抗了,罪犯才会下毒手的。”
“而案发地点也已经找到了,就在增涉河北向沿岸,那是个抢劫、抢夺案多发地区。从血迹和遗留痕迹判断,死者恐怕是被扎伤后,自己一头栽进河里的。所以我们才会幸运的找到这件东西。”
这答案没毛病,合情合理。
不过洪衍武下一个关心的问题可就尖锐多了。
“你们还能破案吗?有多大的希望,需要多久?”
关队长依旧神色不变。
“我们会尽力的,只要有可能,我们会一直根据线索严查下去。但你也得清楚,这事儿有难度。花城不是一般的地方,现在外地人越来越多,我们的案发率每年都要上升百分之七左右……”
他用官面的话,这等于白问。
洪衍武登时焦躁了。“我出钱,我出钱!只要能破案!你说需要多少?”
关队长却面色一沉,恼怒了。
“同志,你说胡话呢吧?你不仅是在侮辱我!也是侮辱我头上的国徽!你有钱,你有多少钱?你的钱又是怎么来的!”
“我……我没那意思。我……就是太急了……”
洪衍武知道自己唐突了,声音低了下去。但随后,却还是有个要求不得不提。
“那您,能不能把她的东西给我?还有她的骨灰。我得带回去,带回京城埋在一起,我不能让她……”
没想到关队长没听完,就断然拒绝。
“不行,不行,项链盒可不行。那是特殊特征物……啊,就是指的是对破案起关键作用或者对侦察思路有特殊影响的特征物,如果不结案,我们就不能给家属。至于骨灰嘛……”
听到这儿,洪衍武实在忍不住了,他蹭一下站了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抓住了关队长的脖领子。
泪流满面,咬牙切齿,且不计后果的大叫了起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她没有亲属,只有我!只有我!我们本来是要结婚的!你他妈明不明白!”
而关队长竟然没能力反抗,他只觉得那双手充满的愤怒力量,不但推不开分毫,而且隐隐竟有要把他隔着桌子拽过去的趋势。
真要发生这种事儿,那乐儿可就大了。
他是个理智的人,赶紧改口。
“明白了,松开手!慢慢说,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