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实证主义还可以用来检验孔孟之道本身……
不过武好古现在提出的仅仅是非常肤浅的实证主义观点,并没有,也不敢进行深入的阐释和研究。生怕引起奸臣和君子们的注意!
可问题是“实证主义”是可以用来寻求“大道”(就是世界观)的工具,而“大道”的缺失,正是儒家思想在面对佛教、道教、天方教和景教等宗教思想时的一个巨大缺陷。
也就是说,实证主义既可以用来质疑儒学,也可以成为儒学的思想武器!
没有实证主义,儒家的“大道”是缺失的,而有了实证主义这个工具,儒家的“大道”就变成了科学——儒家的大道是一个问题,是要“求道”的,而实证主义就是求道的工具。
和拥有了实证主义的儒家相比,其他各种将大道归于神和玄的思想,就都处在了被检验和被批判的地位上了。
这样重要的哲学理论的提出,在儒学的世界观尚没有被补齐的北宋末年,又怎么可能长期被人忽视呢?
“崇道,”苏东坡拈着胡须,认真地看着武好古,“你的实证可以回答圣人的问道……这可是儒学千年来没有过的创举啊!后世将会称你为子,你这样的大儒,应该专心学问,应该著书立说,不应该把太多的精力摆在官场和商场之上。
如果你能把实证之论和儒家的道理结合在一起,甚至孔孟之后的儒,也没有人能和你比。也许再过百年,老夫就要借你的名望为后人知了。”
著书立说,还武子……武好古脑门上直冒冷汗,自己这个大儒是装的,装着装着怎么就成真了呢?
而且这实证主义大旗在20世纪中后期的中国被高举起来后,都招致了相当强烈的反应,何况在眼下的11世纪?
自己会不会陷入一场儒家学术斗争的漩涡?
“父亲,您叫我们?”
苏东坡的两个儿子,次子苏迨,三子苏过这时连袂走进了苏东坡的书房。
“仲豫兄,叔党兄。
武好古认得他们,连忙拱手行礼。苏迨和苏过也各自还礼。
苏东坡对武好古道:“仲豫和叔党对你的实证之论也极有兴趣,想和你一起探讨钻研,他们还可以帮助你著书立说。”
“老师,学生……”
武好古刚刚想要婉拒,苏东坡却一挥手,以少有的严肃表情说道:“崇道,你既然拜了老夫为师,就应该听老夫的教诲。你如果没有提出实证之论也就罢了,老夫也不会逼着你去钻研。但是你既然有此见地,已经立在了古往今来探寻大道的儒生们的最前列,那老夫就不能容你埋没这个学问了。
因为儒家有了实证之论,才是真正完整的大道!在为师看来,天下间没有比这事儿更要紧的了。如果你不答应,这云台学宫,不办也罢!”
武好古知道自己不能拒绝苏东坡的要求了……自己挖的坑,哭着也得填了它啊!
……
武好古掉进自己挖的学术大坑里去的时候,他的兄弟武好文则掉进了官僚主义的大坑。
“大府,这是下官和忆之兄联名的奏章,请您过目。”
武好文已经被纪忆说服了,不再坚持自己站在做官的观点,转而做一个跪着的青天了。
青天既然都跪着了,那么在蓝田县试行府兵制的事情就好办了——其实根本用不着试行,府兵制就是起源关陇啊!就是宇文泰的主力被高欢拼光后,不得已拉拢关中豪右乡兵从军搞出来的东西。
现在的情况也差不多,北宋的禁军都被养废掉了,新军又因为各种扯皮建立不起来,只有府兵制是共识——旧党一边范仲淹和司马光都推过府兵制,新党一边王安石也推府兵制。所以部分恢复府兵制,似乎也成了北宋王朝重建武装力量的唯一办法了。
除了府兵制之外,和《周礼》沾边的井田制和《吕氏乡约》所面临的争议也不是很大。毕竟源出《周礼》,谁也不好公开反对吧——这其实也是一种教条主义,可以用武好古提出的实证主义进行反驳……
不过用实践检验《周礼》并不是武好文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要考虑的,就是这么把眼前的差事糊弄好了。
糊弄好了,才能做一个官阶更高的,跪着的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