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之,节哀顺便吧……”
看到吕嘉问闷闷不乐的样子,章惇也有些难过,亲自给他满了杯酒水,轻声道:“武好古那厮嚣张不了太久了。”
“怎么?”吕嘉问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子厚,你也觉得他要栽在北粮南运上面?”
“北粮南运可难不倒他。”章惇摇摇头,又给自己满了杯酒,然后瞧了眼蹇序辰,“区区一百万石……怎么都能买到的。”
一百万石在开封府,在洛阳,在关中兴许是个大数目,可是到了盛产米粮的两淮,根本不是大数。武好古如果提前下定的话,再多一百万石也能买到。
蹇序辰哪怕做了东南六路发运使,顶天就是在漕运上找点麻烦。可武好古要是用海运的办法,他就无计可施了。
“子厚,”吕嘉问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
章惇笑道:“他要栽在学问上面了。”
“栽在学问上面?”吕嘉问嗤地一笑,“姓武的有甚学问?是绘画的学问,还是经营的学问?”
“你也太小看武好古了吧?”章惇一伸手,从一名贴身服侍的姬妾手中取过了一本薄薄的线装书,书的封皮上有苏东坡的题字——实践证道试论。
“且看看这个吧?”章惇笑着把书册递给了吕嘉问。
吕嘉问接过书看了眼封皮,“实践证道?这是苏东坡的题字?”
“是啊,”章惇道,“实证检验的那一套东西,你该从‘文曲星’上看过吧?”
“看过的,那不是说蓝田府兵试行的吗?”
“岂止能试行府兵?”章惇哼笑了一声,“而是可用于检验一切所知所识,可用于追寻自然之道。人之所知所识之事物的对错高下,只能用实际使用之效果加以检验区分。而无法用可见、可观察之方法加以检验的道理,都不可明证真伪,都不能算真实为世人所掌握之知识,只能算是未知之假想。
而昔日孔子问道于老子所求到的自然大道其中所包含之无数小道,也只能通过可见、可观之法进行检验和求索。探寻自然之道的儒者应该通过对某一种小道的反复实践,总结其规律,探寻其根源本质,而后才能称其为道理,为自然之定律,至此方才掌握了一种自然小道……”
这本《实践证道试论》就是武好古这段时间和苏迨、苏过,还有吕嘉问的那个堂弟吕好问一起探讨总结出来的一个实证主义通论——主要的观点当然都来源于武好古了。不过苏迨、苏过和吕好问的贡献也不小。特别是那个后来加入到“实证主义探索”中来的吕好问可是历史上的大儒啊!
武好古后世不是搞哲学的,所以也拿不出多少“实证主义”和“科学方法”方面的东西,只能提出一些纲领性的内容。
而吕好问则在武好古提出的通论上加以衍生,推导出了“算学实证”、“天文实证”、“格物实证”、“本草实证”、“鸟兽鱼虫等实证”、“医学实证”、“历史实证”和“地理实证”等一系列的子科目。还主张用“实证方法”对目前云台学宫所掌握的各种书籍上的知识进行一一检验和整理……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啊,不要说完成了,只要大张旗鼓的启动,就等于开启了一个东方科学大发展的新时代!
不仅研究科学的目标有了,就是追寻儒家的自然大道!研究科学的工具和方法有了,当然实证主义加上一点总结归纳的科学方法。各种科目的划分和研究基础也有了,两座“千年大学”的雏形已经具备,研究经费也源源不断。
“他这是要,要开宗立派了?”
吕嘉问的人品不咋地,但是他的儒学造诣并不差。当然知道武好古折腾的这些是什么了?
其实宋朝大部分上点档次的儒(不是考试考得好,而是儒学功力高)都能看出武好古的狼子野心……他是要用实证主义去探寻儒家的大道!
所谓大道就是世界观了,孔子虽然问道求索了一生,但是也没有学基督教、佛教去编一个不能证伪的故事。所以儒家的大道有缺,容易被外来的宗教乘虚而入。
但同时,儒家大道又是一个待解的问题。是孔子留给后人的问题!
而武好古现在就拿出了解答孔子问题的方法——实证主义和科学方法。
而且他还举着苏东坡的大旗建立起了一个以“实证主义和科学方法”为工具,去探求儒家自然之道的学派。
章惇嘿嘿一笑:“没错,就是开宗立派了……而且还是一个得罪三教的学派!他很快就要变成众矢之的了。到时候不用你我下手,他也得叫唾沫星子给淹死!”
“哼!”吕嘉问冷哼了一声,“他是自作孽,不过我可等不到他不可活的一日了!杀子之仇,可不能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