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凑过去,低声说道:“姑娘还不知道吧?”
姚雀华恹恹的问:“不知道什么?”
“那丰宰相在地震那晚被砸死了。皇后娘娘几次昏过去,一条命也去了大半儿。这丰家哟!好日子怕是到头咯!”田氏说着,还不忘砸了砸嘴巴,连连摇头。
“你说什么?!”姚雀华顿时坐直了身子,一把抓住了田氏的手,“皇后娘娘的事情是乱说的吗?!”
“谁敢乱说!”田氏叹道:“我是听太太房里的人说的!这事儿十有八九假不了!你且看二姑娘的神色便知道了!若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病重,她能是一脸的憔悴么?听说她这会儿也是刚从宫里回来呢。”
“那……那……他们府里的其他人呢?”姚雀华脸色苍白,竟比地震时被砸了腿还难看。
“其他人?其他人该干嘛干嘛呗!”田氏对丰宰相府没什么好印象,在她看来,跟老爷作对的人都该去下地狱,“哦,听说他们家老太太也快不行了。”说完,又自顾笑起来,“就这一点比起来,咱们家老太太可比他们家老太太强了百倍。”
姚雀华暗暗地吁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地想着幸亏那人无碍!若不然自己这条残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又转念一想,他们家遭了如此大难,他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呢!
田氏见姚雀华不说话,便又唠叨起来:“姑娘这次回来多亏了老太太,现如今太太病了,老太太重新出来理事,才一句话叫人把姑娘接回来。姑娘现在行动不便,但到底也该有人去老太太跟前问安。不如叫杏儿跟我过去一趟吧?”
姚雀华根本没听见田氏说的什么,只点头说好。
田氏见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只当是她在庄子上受苦受的过了,心里自然把这笔账又记在王夫人头上,便带着杏儿去见老太太说话。
姚雀华靠在榻上,心里却翻来覆去的想,也不知道宰相府出了这等大事,家里会不会派人去吊唁,又转念一想,就算派人去吊唁也是宁氏的事情,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可能出门的,何况腿还断了!想到这些,她不禁狠狠地捶了自己的伤腿一拳,暗骂自己没用,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被咋断了腿。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出去一趟,一定要见见他!这个疯狂的想法一旦从心底钻出来,便不可遏制的疯长。姚雀华像是魔怔了一样,绞尽脑汁想着该找怎样的借口出府,该以怎样的方式去见丰少琛,见到他又该如何安慰他,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倾慕之情。不自觉的,她已经是脸颊飞红,心里便如着了火一样的难熬难耐。
且说姚燕语从姚雀华那里出来跟宁氏回房,随便吃了几口饭便匆匆告辞,想着先去国医馆看看,然后再回府收拾行装,明天便可上路去济州。熟料她的马车刚从姚府门口的巷子出来便遇到了云琨和卫章二人并辔而行。
赶车的田螺见了自家将军赶紧的下车勒住马缰绳,行礼问好。
卫章看见是姚燕语的马车,便已经翻身下马行至近前,掀开车帘子往里看。姚燕语朝着他微微一笑,说道:“好巧,居然在大街上遇到了将军。”
“你这是要去哪里?”卫章低声问。
“想去国医馆看看师傅和那边的灾民,然后回家。皇上命我明日去济州,我得早些回去收拾行装。”
“去济州?!”卫章的眉头顿时皱成了疙瘩,济州是最严重的灾区,皇上怎么能让一个弱女子去济州?太医院里养的那些爷们儿都是木头嘛?
姚燕语伸出手去轻轻地抚过他冰冷的脸颊,低声叹道:“皇上肯不再追究我们和恒郡王之间的事情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再说,我自己也想去重灾区看看。京城这边毕竟有那么多太医在,还有皇上也在,百姓们必然吃不了多少苦,而济州那边更需要医官。”
“且不说这事儿,你先跟我走一趟。”明天她就要走了,堂堂钢铁汉子此时的心里竟然生出一股酸涩的不舍来。剩下这半天的时间他实在不想跟她分开。
“去哪儿?”姚燕语纳闷的看着卫章上了马车,然后对着外边的云琨打了个手势。
卫章一把拉下车帘子把外边的寒风隔开,转身把人搂进怀里,方低声应道:“到了就知道了。”
姚燕语无心再问,只软软的靠进了他的怀里。
“非去不可吗?”卫章搂着她的腰身低头轻吻她的唇角,火热的气息拂在脸上,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
“我在皇上跟前跪了总有半个时辰呢!”姚燕语低声撒娇。
“腿疼?”卫章的大手立刻敷上她的膝盖,五指并拢轻轻地揉着。
许是太累了,许是马车颠簸的太过均匀。姚燕语靠在卫章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马车行至锦麟卫的督抚司的门口停下来,云琨上前敲了敲车壁,卫章掀开车窗帘子给了他一个“你先进去”的眼神。云琨借着车窗的缝隙看见靠在卫章怀里睡着的姚燕语,剑眉一挑,抿嘴笑着转身离开。
卫章搂着姚燕语靠在车壁上等了一会儿,见怀中人始终没有醒来的迹象,便暗暗地叹了口气,扶着她往一侧慢慢地躺下,想要自己先去把公务处理完了再同她回家。
熟料怀里的人是躺下了,她的手却一直攥着他的衣襟,卫章起身的时候被拽了一把,低头看见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一颗钢铁之心顿时化为绕指柔,软的拿不成个儿了。
卫章轻轻地叹了口气重新把人抱进怀里,又低头在她的额角上轻轻地吻了几下,拉过自己的斗篷把人裹好,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云琨不好打扰人家伉俪亲密,只得自己进了金鳞卫督抚司的大门后直接去了刑堂。这会儿他和卫章是奉了诚王爷之命过来审讯那个叫富春的狗奴才的。
却说那晚姚燕语提醒韩熵戉富春有问题,韩熵戉派了个亲兵去暗中盯人却被他发现,这狗奴才居然假意出逃引得那亲兵追至宫苑之外暗下杀手。幸亏韩熵戉不放心,另派了四个锦麟卫暗中跟着那个亲兵。
饶是这样,也是损失惨重。韩熵戉派出去的五个亲兵死了两个,一个重伤,两个轻伤,才算把这个狗奴才给捉住了。
如今这狗奴才被韩熵戉悄悄地关进了锦麟卫的刑狱里,刑讯师对他严加拷问却没问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诚王爷怒了,才派云琨和卫章两个人过来并放下了话,若是今天再审不出个所以然来,让他们两个就别回去了,跟富春这狗奴才一起带刑狱里呆着,直到这狗奴才招供为止。
锦麟卫的刑讯师狠名在外,但其实刑讯的手段也无非是那么多,每一套刑具都是以让犯人疼痛难忍为主。但天下间就是有这样的硬骨头,任凭被打的遍体鳞伤,依然不招供一个字。
云琨在刑讯室里看了一会儿,见富春不但不招供,还反咬一口说锦麟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滥杀无辜,世子爷心里这口火着实憋得难受,当即便抽了佩剑要砍了这狗奴才的脑袋,幸好旁边的一位手下手脚麻利,及时拦住了。
一肚子火憋着没处发的世子爷从里面出来,被冷风一吹才想起卫将军怎么还没来?难道他们夫妇二人还打算在马车里过夜不成?
于是世子爷满腔怒火出了衙门,径自走到马车跟前,抬手就敲。姚燕语被惊醒,猛然从卫章的怀里挣扎起身,却被卫章又按回了怀里。
“世子爷好大的火气!是那厮还没招供么?”卫章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搂着夫人小睡一觉的滋味真是不错啊!
“你倒是清闲!”云琨怒气冲冲的。
“怎么了?”姚燕语低声问卫章,云琨可不是寻常人,若能把他气得六神无主了,也算是个有本事的。
“走,我们去看看。”卫章抬手拿过姚燕语的斗篷给她披上,又拉起风帽系好了宫绦,方牵着她下车。
姚燕语一眼看见‘锦麟卫督抚司’的匾额时,便觉得脊背生寒。早就听说这地方是炼狱般的存在,据说进去的人求死都是一种奢望。想不到自己也有幸能来这里观光旅游。
一边走一边听云琨骂骂咧咧的抱怨,等进了刑讯室看见被吊在架子上遍身伤痕面目全非的富春时,姚燕语只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云琨恨恨的看着富春,说道:“姚夫人,听说太乙神针里有一个绝活叫针刑?实在不行就得给这狗东西尝尝滋味了。”
听卫章说此人乃是富春,被锦麟卫遇见暗杀韩家亲兵所以才捉拿至此进行审讯的事情之后,姚燕语微微笑了:“世子爷,对付这种人哪里用得着太乙神针?只需一副注射器便可解决。”
“哦?”云琨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立刻吩咐身旁的人:“去拿一副注射器来。”
连接玻璃管的注射器在大云朝现在已经不算什么珍稀物品了,国医馆里出来的医女个个儿都会用。
不多时,注射器拿来,姚燕语撕开包装的油纸袋走上前去,仔细打量了一番被绑在架子上半死不活的富春,淡淡的笑道:“富春公公倒是一副好筋骨。如此折磨都还生龙活虎,真是叫人佩服。”
富春睁开眼睛瞄了姚燕语一眼,冷笑道:“姚院判!看来洒家真是好大的面子,连你也惊动了!锦麟卫也不过如此嘛!有本事你们弄死我!”
“你想死啊?我成全你。”姚燕语笑着撵着针头,看了一眼富春被绑在架子上的胳膊,选了一块还算完好的皮肉,轻轻地摁了摁,便找到了一根合适的血管把针头刺了进去。殷红的血顺着细细的玻璃管流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好了!”姚燕语拍拍手,说道:“如此美妙的声音,你慢慢地享受吧,听着它,黄泉路上也不算太寂寞了。”
“你……”富春低头看着那滴血的玻璃管,手臂猛然用力,铁链子被整得哗哗直响,却无济于事。
“别着急,等你身体里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完了,你自然也就死了。”姚燕语说着,转身走到卫章身旁,轻快地叹了口气:“我饿了,你们这儿有吃的吗?”
卫章微微一笑,吩咐身后的人:“去弄点吃的来,这里太脏了,我们去外边等着。”
姚燕语出门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怕是富春公公见不惯这血型的场面,不如给他蒙上眼睛吧。哦,对了,给他加个火盆,这屋里太冷了。”
她的吩咐,云琨自然照做。之后三人出了刑讯室去到督抚前厅,落座后,云琨不放心的问:“夫人该不会真的要那狗奴才的命吧?他可什么都没招呢。”
姚燕语笑了笑,说道:“半个时辰的功夫,若他还不招,我就去救他。”
云琨更为不解,转头看向卫章。卫章笑道:“你看我作甚?我也不知道其中的缘故。”
“那这事儿能不能成?若是办砸了,可没办法跟皇上交代。”云琨不放心的说道。
姚燕语叹道:“都说了若是不成我救他性命,不会耽误你们继续审讯的嘛。”
云琨再看卫章,卫章却笑了笑端起热茶来慢慢地吹,待吹的温热了却不喝,只递到了姚燕语的唇边。云琨在旁边看得直瞪眼,心里暗骂卫显钧你他娘的什么时候沦为了妻奴?!
世子爷不愿在这里闪瞎狗眼,便闷闷的起身出去吹冷风去了。
姚燕语吃了两块点心,喝了一盏茶,脸色好看了许多。卫章又想起明天她就要离开云都去济州了,心里又一阵阵犯堵,因道:“办完了这件事情我去找陛下,请旨跟你一起去济州。”
姚燕语笑着摇摇头:“怕是没那么容易。皇上应该是故意要我们两个先分开。”
卫章顿时不满,低声哼道:“我们是夫妻,就算是天涯海角,也是夫妻一体。不是谁想分开就分开的。”
“他不过是不放心我们两个。说白了其实是不放心我罢了。”姚燕语无奈的笑了笑。
皇上的近身医官被皇子收买,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卫章自然也明白皇上的感受,但明白归明白,他怎么能放心她在这种时候离开自己的视线?那些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不管皇上答不答应,我都要进宫请旨的。”卫章已经打定了主意。
姚燕语知道劝也没用便只得由他。夫妇二人闲聊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刑讯室里值守的人便匆匆跑来回道:“卫将军,夫人!那狗奴才口口声声叫着要招供了!”
“真的?!”卫章惊奇的问。
“是啊,请将军快些去审问!”
“走!”卫章一把拉起姚燕语转身冲去了刑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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