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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落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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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烦恼是一碗牛肉面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来两碗。】

端午节过后的B市,像被扣上锅盖又添了几把柴,进入了难耐的高温时期。太阳热辣辣地悬在正空,万里无云。

肖逸追沈蜜追到了大厦一楼,脚步刚一迈出去,整个人又触电一般退了回来。

他的瞳孔在明与暗的边界缩了缩,细长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早他一班电梯的沈蜜此时已经不知去向,哪里还追得上?

肖逸避开强烈的太阳光,快步走回电梯,一股阴冷的空气笼罩在周身,使他慢慢地镇静下来。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闷闷的,不好受。

方才她委屈地含泪望着他的那种眼神,像是刺青的针,一毫一寸地开始往肖逸的心尖上刻,原来这就是欠人钱的滋味。

肖逸掏出一盒新烟,一圈一圈地撕开外包装的透明膜,抽出一根烟来,找了个安全通道坐下,点燃。

“这五百块是我全部的家当了,真的,我不骗你,你能不能还给我……”

“肖逸,难道你不记得了吗?你欠我钱……”

想起昨晚她羞红了脸,唯唯诺诺地对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肖逸想了想,掏出手机。

烟袅袅地绕过他手中的诺基亚黑白屏手机,是只能打电话和发短信的那种,他年轻俊朗的样子和灵动修长的手指,与这部老人机格格不入。

肖逸翻了好半天的通讯录,才拨通了一个高中同学的电话。

“找沈蜜?你也知道她那样的白富美跟我不是一个国的呀,没啥联系,估计现在正在游艇上喝红酒?”

“沈蜜?长得特白说话嗲嗲的那个?不知道,没她手机。”

“你要找沈蜜?前阵子我听说她爸爸因为伪造票据进去了,据说数额巨大已经被判了死刑。从那之后沈大小姐就从我们这个圈子消失了。肖逸,你现在在哪儿呢?有空请你吃个饭呀!”

“沈蜜我联系不上啊,哎?肖逸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呢?混得不错吧?”

电话打了一圈,没人知道沈蜜的联系方式,肖逸把手机往白大褂里一揣,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再吐出来,心里更加烦躁。

省吃俭用地活了二十几年,肖逸从没欠过别人钱,一分都没有。

“吱嘎——”安全通道厚重的大门被推开。

肖逸抬头望去,是刚刚把沈蜜的脸挠花的暴躁“护士”小梅。

小梅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见肖逸果然在这里抽烟,稍稍放心,眼里装满了歉意,她讨好地一笑,带着农村姑娘特有的憨厚和朴实。

“肖哥你没事吧?我刚才太那个了我……”

“小梅,”肖逸打断她,看起来也没生她的气,俊眉一拧,认真地问道,“你说如果想还钱可债主跑了,我找不到她的话,该怎么办?”

“呃……”肖哥真是好青年啊!小梅望着他认真的样子,干笑一声,“肖哥,要不,我去帮你查查110的电话?”

“……”

尽管遭遇了一次不靠谱的找工作经历,但沈蜜还是很快就打起精神,找到了第二份兼职——私人厨师。

早起照镜子的时候,右脸颊上还有两道明显的挠痕,让她看起来像个小花猫,沈蜜一下子就想到了肖逸,恨得牙痒痒的。

什么叫“第一最好不相见”?她算是深有体会。要不然人们为什么会说,青春是懵懂的呢?

懵,说白了就是瞎。

原来这么多年深藏在她心底的美好初恋,竟然是个狂妄自大丝毫没有同情心的抠门卑鄙小人。要不是她不知道哪里有卖打火机的,一定会把当初她传给他的小纸条、记过的日记、他穿过的同款篮球衣全都给烧了!

沈蜜消消气,看了一眼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她要准备去孙教授家做家庭晚宴。

这份兼职是在偶然的机会下得到的,事情还要从她做外卖开始说起。

那天被代驾兼职骗了之后,沈蜜给闺蜜杨予曦打电话诉苦,杨予曦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还能干点啥,沈蜜随口答道,我还会吃啊!

没错,沈蜜不仅会吃,还很喜欢做吃的。从小到大,沈蜜对食物的挑剔程度简直令人发指,国内国外旅行时,沈蜜最爱的也是各地美食,更喜欢收集各种美食杂志。父亲在世的时候,曾经为她请过五星级大厨来家里做家宴,久而久之,沈蜜甚至可以尝出两个厨师做同一道菜时味道不同的缘由。后来兴趣使然,她便跟着厨师学了几手,经常把做菜当作消遣。

在沈蜜的撒娇求情之下,房东又宽限了她几天。沈蜜很高兴,就在小区超市买了些排骨,做了一道香辣蜜汁小排,吃之前拍了张照发了个朋友圈,玩笑道:“独家秘方哦,又甜又辣超级好吃,一百万一盘谁买?”

沈蜜很少发朋友圈的,状态一发,收了好多个赞,她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一条微信就发了过来:“亲爱的,一百万美元没有,一百块能外送吗?”

发微信的是住在同一高档小区的梁小姐,与沈蜜是同一个SPA会馆的会员。

其实梁小姐也是半开玩笑的闲聊,但沈蜜一想到自己山穷水尽,也就玩笑一般地试探回去:“你真的要吃吗?我可以给你送去呀,就当作散步了。”

十五分钟后,沈蜜提着用保鲜盒打包好的香辣排骨按响了梁小姐家的门铃。

梁小姐打开保鲜盒一闻当即食指大动:“真香,我女儿最爱吃甜辣口味了,偏偏我厨艺又很糟糕。蜜蜜,你等着,我进去给你拿钱啊!”梁小姐从玄关处的钱包中抽了一张百元大钞给她。

沈蜜站在门口,脸有些发烫,搓搓手,强行支撑着自己的自尊,最终还是没要。

“拿去吃吧姐,不要钱的!”她故作慷慨地转身跑走。

当天晚上,沈蜜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抱着空荡荡的钱包,想剁自己的手。活都活不起了,还装什么大头?

正在她痛骂自己的时候,梁小姐却在微信上发了个一百元红包转账给她。

一份香辣秘制排骨,制作成本也就20块不到,却卖了100块,沈蜜忽然就找到了赚钱的路子。

于是第二天,她用微信加了许多附近的人,然后又做了一份水晶鹅肝冻,明码标价50元并且免费送货上门,很快,便有人定了她的鹅肝冻。

陆陆续续有尝过沈蜜手艺的客人把她推荐给朋友。

沈蜜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些以前做过的美食图片,又新增几个菜式,几乎每天做几道,都能卖出去。

沈蜜总结了两件事,第一,这个小区里的年轻人都很有钱并且懒得出奇;第二,自己做的美食,原来不仅只有老爸喜欢。

仅仅一周的时间,沈蜜就小赚了一笔,虽然不太多,但也足够满足她的成就感。沈蜜很久没购物,拿着这笔钱给自己买了一双高跟鞋。

大小姐一出手,多日辛苦的劳动果实全部花光一分没剩。

没想到买完了鞋子,生意却开始进入了冷淡期。她的订单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做三份,却只能卖出一份。

就在沈蜜惆怅不已的时候,有个“爱肖”的微信号加她,问她有没有空做家宴厨师。

家宴厨师就是私人厨师的意思,以前沈蜜的爸爸宴请客人,经常会把专业的厨师请到家里来烹饪家庭晚宴,私人厨师只工作两三个小时就能做出一桌宴席,并且食材和厨具都由雇佣家庭方提供,薪酬很可观。

爱肖的头像是个美女,但不知怎的,就让沈蜜想起肖逸来。

爱肖说:“沈小姐,我吃过您做的水晶鹅肝,味道很棒,请问您有兴趣来我家做一顿家宴吗?”

沈蜜被“爱的代驾”骗过一次,至今心有余悸,没敢回复。万一是个别有用心的人,把她骗到家里怎么办?

没多久,爱肖又给她发了一条:“我知道您可能并不是为了钱,看您的朋友圈想必也是个优雅的女士,但这个周末我爱慕的男人会来我家吃饭,他很挑食,印象之中我们吃过的菜品,他唯一喜欢的就是鹅肝冻,我希望父亲举办的这次家宴,能够合他的胃口。如有叨扰,请谅解。”

沈蜜觉得对方像是个有涵养的人,便也翻了翻她的朋友圈。总结一下就是:标准白富美,父亲就职于医院,她的工作也在医院。

沈蜜谨慎之下,还是推脱了一下,回道:“您好,我并不是专业厨师,只是热爱制作美食,恐不能胜任,让您失望。”

白富美却回:“五星大厨易请,味道难求。”

沈蜜一愣,浓浓的知己感和充分的尊重让她动了心。

“好的,乐意效劳。”

爱肖小姐不姓肖,而是姓周,叫周辛苑,她按照沈蜜的菜谱买好了所有食材,顺路开车将沈蜜接到了家里。一进周家的门,沈蜜就放心了,周小姐家明显是书香门第,到处都是书籍字画,周小姐的父亲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到她,还十分亲切地打了招呼。

一般,请私人大厨是不会让厨师去洗菜的,但沈蜜第一次做,没那么多讲究,就把周辛苑买来的食材都拿到厨房开始清洗。周辛苑是个极有礼貌的姑娘,主动来到厨房帮她洗菜,沈蜜就去改刀。

两个女孩子忙忙碌碌,没过多久,厨房里就饭香四溢。

“我来吧。”周辛苑把沈蜜装盘的焦糖洋葱烤猪排端过来,使劲闻了闻,一脸惊喜:“天哪,好香!”

沈蜜这人不经夸,美滋滋地笑笑,切着彩色椒圈,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并不多话。

此时已是晚上六点多,周辛苑的父亲走过来,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到没到。”

周辛苑说:“您看您,急什么,每年您老生日,您这个得意门生不都准时到的嘛,何况这天还没有黑呢,他得等到天黑才能下班。肖逸有日光疹,白天不能出门的,您忘啦?”

沈蜜切菜的手一顿。

谁?是她听错了吗?

周父笑了笑,刚要说话,玄关处便传来了敲门声。

周辛苑调皮地冲父亲眨了眨眼,急匆匆地跑过去开门。

沈蜜从厨房探出头去往外看。

门口进来的人双手拿着礼品,一身FILA白色POLO衫,洗得很白,裤子也很熨帖,穿得不似平日里那样随意,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干净稳重。他浓黑的发丝和英俊白皙的面容,不说话时的冷峻,让女人看一眼就心动。

肖逸,是肖逸。

沈蜜把脖子一缩,大脑一片空白,她抬头看了看正在工作的油烟机,忽然想要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这里。

在肖逸到达之前,开朗健谈的周辛苑一边剥葱一边聊起自己的心上人,交代沈蜜一定要做好那道鹅肝冻,原因是“他”爱吃。

沈蜜不是木讷的人,随口接了两句,周辛苑笑着说:“他在我心中是最帅的,从小帅到大的那种。”

沈蜜配合着问:“你们从小就认识啊?青梅竹马?”

不知为何,周辛苑似乎与沈蜜很投缘,含笑谈及了许多关于她心上人的事情。

他的父亲是抗洪烈士,二十年前B市发洪水,为了救下被困在水里的周辛苑而牺牲。周父将救命恩人的儿子视为己出悉心培养,他也很争气,从小到大成绩优秀,出类拔萃,后来果不负众望考上了B大医学院。

闲聊时,沈蜜怎么也不会把周辛苑口中的那个“他”与肖逸联系到一起,毕竟周父是B大医院现任院长,背靠着这棵大树,怎至于落魄到要去鬼屋做“医生”?

而此刻,这个“落魄”的肖逸,正衣冠楚楚地坐在饭桌前同父女俩闲聊,她却像个丫鬟一样站在厨房里围着油锅,烹炸自己的自尊心。

沈蜜抬起手腕想看看几点了,才想起自己的限量版手表早就卖掉了,只好硬着头皮端菜出去。

其实沈蜜知道这只是工作,不偷不抢,没什么丢人的。可遇见了熟人,从小到大习惯被伺候的她竟然来伺候别人,难免觉得尴尬。

她的声音很小,垂着眸子,没有任何热情地把盘子放到桌面上:“鹅肝冻。”

有点像小丫鬟。

周辛苑眼前一亮,立刻双手合十,优雅地对肖逸说:“肖逸,你最爱吃的,我妈不在家,就请了个家宴厨师特地给你做的,她做的鹅肝冻特别好吃,你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肖逸正与周父聊着什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闻听此言一转头,在鹅肝冻上一扫,视线落到沈蜜身上时,笑容忽然僵住了。

他怔怔地看向她身上的旧围裙,和脸上尚未痊愈的挠痕。

沈蜜窘迫极了,立刻在围裙上擦擦手,转身进了厨房。

然而那道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肖逸的眉眼本就锋利,总是看得人无所遁形。

大概他在幸灾乐祸吧。毕竟上次她还打了他一巴掌。

端上最后一道菜时,肖逸正巧夹起一块鹅肝冻放在嘴里,见她过来,又撂下筷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慢慢咀嚼。

周辛苑期待地看着肖逸:“味道怎么样?”

肖逸也不说话,挑起俊眉点点头,似乎很满意,又伸出筷子夹起一块,放到嘴里,意味不明地看着沈蜜,品尝着。

沈蜜忽然觉得,他嘴里嚼着的,是她的肉,喉结滚动时吞咽的,是她的血。

自尊心“嘭”的一声爆裂开来,沈蜜脸色一沉,嘴角却又翘起一抹和气地笑,一时间表情极其难看。她扯下围裙,在手里团了团,对周辛苑说:“周小姐,饭菜都已经做好了,我也该走了。”

来之前周辛苑已经把薪资转账给她,听闻她要走,自然地说:“谢谢你,路上小心点。”

像是得了老佛爷的特赦一般,沈蜜扭头就去拿自己的包,隐隐约约听到周父劝肖逸去医院工作的话,而肖逸只是温顺地应着。

出门的时候沈蜜的动作很轻,关门的一刹那,她透过门缝发现肖逸正看着自己,他的目光很复杂,被她硬生生用关上的门给切断了。

回家的路上,沈大小姐的嘴巴噘得老高,说不上为什么心里不好受,总之,一想到肖逸的那双眼睛,她就很想跺脚尖叫。

从美发会所里出来,沈蜜向后抖了抖一头柔顺的乌黑长发,昂贵的头皮护理SPA物有所值,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像个精致的芭比娃娃。

若论五官,沈蜜不算美女,闺蜜杨予曦总是用“一白遮百丑”来形容她。而且现在流行大双眼皮锥子脸的美女,沈蜜的包子脸单眼皮实在普通。尽管如此,她在街上也总是很惹眼,大抵是保养得当,头发、肌肤、玉足,身体的每一处无不散发着娇贵与精致。

一天兼职的钱,一分没剩,全部花在了美发会所。沈大小姐心情大好,全然忘记了遇见肖逸的不愉快。打了一辆出租车,沈蜜把漂亮的高跟鞋一收,优雅地关上了车门。

“师傅,去富奥别墅。”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如丝绸一般柔顺的长发上。

回家的路上开始掉雨点,刚开始的时候一滴两滴,很快便连成了线,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一会儿下去要浇到我的头发了。”沈蜜望着车窗外的雨雾,幽然长叹。

司机微笑,一脸皱纹:“出门没带伞吧?跟我女儿一样。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迷糊,过了今天不顾明天。”

下车的时候,雨小了点,沈蜜用包包遮在头顶,快速地跑到高级公寓楼下,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雨越下越大,她焦躁地用钥匙插门锁,可是无论怎么样都打不开,那钥匙每拧一下,就像是拧紧了她的细眉。

“不用试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低音。

“谁!”沈蜜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立在雨里,举着一把黑伞,半张脸隐没在伞下。

雨水打在伞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沈蜜心里一凉,觉得那人诡异极了,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人把伞举高,露出整张面孔。

“肖逸?”沈蜜眉心微蹙,“你怎么在这儿?”

“门锁被你房东换了。”肖逸声音低沉地说。

沈蜜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把脑袋里的恐怖片谋杀片全部甩开,忽然小脸一板,气不打一处来地怒吼道:“肖逸!你有病吧!撑把破伞站我们家门口我还以为你是变态连环杀手!你吓死我了!”

“变态连环杀手?”肖逸凝眉。

沈蜜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雨伞撑在自己头上,没好气地问:“你找我干吗?”

肖逸还穿着去周家的那身衣服,很帅,很干净,雨水落在他乌黑浓密的发丝上,很轻易地就撩动了沈蜜的心弦。

这是个看脸的时代,尽管肖逸的人品已经被沈蜜拉进了黑名单,可显然,她的少女心还是出卖了她。

肖逸白皙的脸颊上落了几滴水珠,看着她,也不生气,问道:“记得高中的时候,你是个挺文静的女生,原来脾气这么差。”

沈蜜立刻皮笑肉不笑地回击:“我还记得你高中时是个阳光少年呢!没想到把老同学介绍去那种龌龊的地方,原来性格这么阴暗!”

肖逸轻咳一声,忽然上前一步,站进了伞下,直视着她。

她比他站得高了两个台阶,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了平视。第一次站得如此之近,沈蜜觉得空气有点不够用了。

沈蜜僵直着举着伞,眨眨眼,明显感到心脏漏了一拍,像是梦见下楼踩空的感觉。

肖逸看着她,虽然面无表情,眼中却多了几分真诚:“我找你是为那天的事情道歉。还有欠你钱的事情,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沈蜜紧紧地攥着雨伞,低喃:“你终于肯承认欠我钱啦?多少来着?”

肖逸睁着漆黑的眼眸,回答:“20万。”

“20万也没多少啊。”她被他看得心如撞鹿。

沈蜜自知是个肤浅的人,她喜欢钻石水晶,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在最烂漫的花季年华,她爱上肖逸的理由,首先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至于性格人品,全用少女理想中的完美来填补。

肖逸认真地说:“对我来说,就很多。”他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是我目前的积蓄,只有十万,密码是123456,剩下的十万,怎么还,听你的。”

他大概攥着这张卡站在这里等她很久了吧。十万块钱,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全部的身家,他要攒多久?

可他现在毫无保留地还给她,只为不欠。

沈蜜接过那张卡,忽然又对他改变了看法。

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有误会。

“肖逸啊,”她极其认真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你了。”

肖逸离她很近,幽幽的发香传来,令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的头发上。

沈蜜说:“你忽然就离我这么近,用你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你就是说钱你不还了我估计也会点头的啊,说不定我还会倒贴点呢!”

一句玩笑化解了误会和尴尬,让肖逸“嗤”的一声笑了。

“没那意思。”肖逸带着淡淡的笑,退出雨伞。雨已经停了,他站在花坛边上,抽出一根烟来在手心磕了磕,点燃,双眼微微眯起,吐了一口烟雾,“你给个期限,别太紧,我想想办法。”

沈蜜竟然有些留恋方才他靠近的那一瞬间,她走到他身旁把伞收起来还给他,小心翼翼地说:“我觉得你很厉害啊,这么年轻就能自己攒这么多钱。这十万块钱我收了,剩下的两万我就不要了。”

肖逸道:“是二十万。”

沈蜜没什么概念的样子:“哦,那也不要了。”

在她的概念里,两万和十万并没什么区别。

肖逸下意识地挑起眉头,静静地盯着她看了几秒,看得沈蜜怪不好意思的。

沈蜜把头发掖到耳后去,双手交叉垂在小腹前,搓了搓:“你是在看我的头发吗?是不是还不错?我一周做一次护理的,今天被雨淋湿了,要不然会更好看。”

肖逸的嘴角陡然上翘,忙深深地吸上一口烟遮盖住那抹笑。

良久,肖逸熄灭了烟,递给她一把钥匙,正色道:“你今晚就住我家,我去哥们儿那里凑合一晚。你介不介意?”

他能这样说,实在出乎沈蜜意料。

她回头看看崭新的门锁,无奈,一边接过钥匙一边感激地说:“介意也没办法啊,下雨天我总不能露宿街头吧,人家今天新做的头发。”

肖逸沉默片刻,问:“我待会儿还有事,不能送你,你还记不记得去我家的路?”

沈蜜摇摇头:“不记得了。”

肖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把空烟盒一撕,写下一串地址和电话号码,递给她,附上一张公交IC卡。

“巷子深,害怕了打我电话。”

沈蜜按照他给的地址,找到了肖逸的家。这栋楼虽然有些旧,可地段很好,老旧的楼体上写着“拆”字,估计很快就要动迁了。

肖逸的家在顶楼,楼道里的灯要用力跺脚才能亮。沈蜜夜盲,扶着墙壁上楼,摸了一手灰,好不容易爬上了楼,打开门,摸索着开了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锃亮的地板。

地板已经被擦得发白,装修是九十年代的风格,两室一厅,门框壁柜多为木质,虽然很老,但在那个年代应该算是不错的。客厅里挂着一幅全家福,年轻的爸爸妈妈和一双满眼童真的儿女。照片里的肖逸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抿着嘴唇,背着手小老头一样地站在妹妹旁边,而妹妹则调皮地举着剪刀手放在肖逸的脑后。

沈蜜喜欢看这样的全家福,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墙上的石英钟发出很清晰的声响,沈蜜脱下鞋,中规中矩地放进鞋架里,穿上一双大拖鞋进了屋。

朋友借住一晚而已,她并没有随便乱动别人东西的习惯,四周扫了一眼,找了一间卧室推门进去。

这是肖逸的卧室没错了,房间不大,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和一个玻璃门的书柜,书桌上摊开着书和笔记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字,画着沈蜜看不懂的手绘解剖图。

墙上也有几幅人体构造图,有的地方还被肖逸做了标记,冷不防看起来怪吓人的。

沈蜜有点洁癖,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睡别人的床,加之害怕那些人体剖面图,便随便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才六点多就有人敲门。

沈蜜以为是肖逸回来了没有钥匙,问都没问就把门打开了,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定睛一看,她顿时如临大敌。

这女的小小的个子,利落的短发,运动装,女生男相,正是那天在鬼屋挠她的“小护士”。

小梅见到沈蜜在肖逸的家里,也很惊讶,一时有些结巴:“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沈蜜胸口堵着一口气,当即抱着肩膀堵在门口:“大早上的,敲什么门!不知道会打扰人睡觉?”

小梅有些不自然:“我每天这个时间跑完步都是要找肖哥一起上班的呀!肖哥呢?”

沈蜜看得出小梅对肖逸有意思,故意说:“他在床上睡呢,今天不跟你一起了。”

小梅皱了皱眉,不高兴的表情浮现在脸上:“不可能啊,肖哥从来都是清晨起来上班的,今天怎么了?”

沈蜜故意抚摸了一下自己纤长的脖颈,搔首弄姿地说:“男人赖床肯定是累了呀,你这种暴躁的男人婆怎么会懂呢?”

“你骂谁男人婆呢?”小梅脸色一板,上前一步与她对峙。

以小梅对肖逸的了解,他绝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把女人往家里带的人,这个女的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沈蜜始终记得小梅的仇,当即瞪圆了眼睛用身高优势俯视着她:“怎么着,就说你呢。”

小梅刚要顶两句,却听见身后的楼梯处有脚步声,是肖逸回来了。

“你骗人,肖哥根本没在床上睡。”小梅高兴地笑了,小声揭穿她。

沈蜜一愣,心里涌上一个坏念头,上次被她挠花脸的仇还没报呢!她忽然推开小梅,捂着脸惊呼:“我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干吗又挠我!”

肖逸老远就听到了沈蜜的哭声,看到小梅的背影,立刻快步冲上楼,一把将小梅从门口拽了出来,迫使两个女人拉开距离。

“小梅你干什么!怎么又动手!”肖逸不明情况,责备小梅。

小梅万没想到沈蜜会来这一手,本来反应就慢,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没打她!”怎么会有这种女人!

沈蜜当即捂着脸,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跑回屋里,趴在沙发上小声地啜泣,一边哭一边用眼睛瞄着门口的动静。

肖逸皱着眉严肃地对一脸无辜的小梅说:“小梅,你先去上班!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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