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二十八艘船,浩浩荡荡。
岸上,数百匹战马保持着和船只同等速度缓慢而行,不急不徐。
办海事,马军多半是无用的。
魏公公依旧带来,为的就是等到了扬州过江后,能把他魏公公的格调打出来。
他认为除了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可以涨逼格外,威风凛凛的马队同样也能涨逼格。
再者,他的马队规模并不大,此番出海虽不可能有骑战,但马队的存在还是有着压迫力的。
而且,马队也可以临时改作通讯兵使用。
他魏公公也不可能天天呆在海上吧,有个什么命令的,总要有人跑,快速下发才行。
“奏乐!”
魏公公坐在椅上,看着船下的运河,心情大好之下命人奏乐。
郑铎从京里高价雇的一百多乐队顿时敲锣鸣鼓,奏的正是一首《将军令》。
这乐队中还藏了个戏班,唱采梅戏的,即后世黄梅戏。
魏公公好这调调。
太监嘛,附庸风雅就算了,弄个戏班子还是挺正经的一件事。
“秀芝姐,这曲儿可振人心?”
魏公公剥了一颗葡萄递到吴秀芝嘴里,待后者笑着含进嘴里后,又悄悄摸了摸一直在替自己按肩的佟佳氏的小手。
这一按,透着无限信号。
佟佳氏领会,手下力道一提,给了魏公公一个舒服的捏揉。
途中不少船只对这支船队侧目而看,船上人等个个震惊,不知这是哪家兵马出行。
两岸,亦有不少官员士绅目睹此情形,均是好奇不已,纷纷打听。
待发现竟是内廷御马监的兵马,且还是个什么提督海事太监带的兵,顿时个个色变。
“是不是太招摇了?”
魏公公安然一路,威风够了,也在寻思这个问题。
他这么高调南下,会不会叫科道给弹劾了。
未几,却是洋洋得意,哈哈一笑道:“便是抚按官告咱的本也没用,还不如咱家的奏本下得快呢。”
真个是有恃无恐。
得了圣天子尚方宝剑的。
早在十多年前,万历为了保障开矿征税不受地方阻挠,特地给外朝下了一道严厉的圣旨,旨意中说,凡外监奏本,内阁无须拟指表态,科道不许上疏驳斥。
换言之,魏公公品衔不高,但却是口衔天宪的外监。
所以,到了地方,理论上他是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钦差大臣。
甚至于,见了总督巡抚都不怕的。
而他的题本送上京,要比地方官的题本优先呈到御前的。
高调,就是要高调。
要叫京里的皇亲国戚们知道,要叫万历两口子知道,魏良臣真是实心任事。
………
京城中,宣党炸锅了。
金明时出师不利,把自己给陷进去,可急坏了宣党首领汤宾尹。
与金明时关系密切的浙党中人、刑部主事秦聚奎跳出来为金打抱不平,攻击孙丕扬结党欺君,说什么“天下大势趋赴秦人”。
孙丕扬八十一岁了,人老成精,转手就使人痛揭秦聚奎在安徽绩溪县令任上的种种贪虐之状,秦聚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汤宾尹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但他并不心甘,召集宣党中人、御史徐大化、刘国缙、昆党党魁顾天峻及汤的门生王绍徽等人,在一起密商对策。
李永贞受金忠所托,也参与了这次密商。
顾天峻提出,不如发动五党中人,上疏皇帝要求吏部先把“访单”发下来,其用意无非是想知道东林党那边是如何鉴定五党中人的。
心里有了底,才好寻求对策。
汤宾尹却不同意顾天峻的意见,他摇头道:“不妥、不妥!孙丕扬还没老糊涂呢,虽说他八十一岁了,可头脑清醒得很,访单下发非炸了窝不可。”
众人沉默了片刻,王绍徽道:“这样吧,我与王图是同郡,彼此还算客气,不如由我单独去拜访他,正巧家乡来人带来几瓶西凤酒,还有秦椒、党参等特产,我一并送给他,求他给说说情,看能不能放老师一马,顺便再提一提访单的事。”
众人听了觉得有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王绍徽满怀希望去拜谒王图,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王图全然不顾什么乡情,不但拒受礼物,而且当着王的面大骂汤宾尹,说汤叫他背上了黑锅。
去年礼部试(会试),汤私自录了韩敬为本房第一,又花言巧语来蒙骗主考王图,结果王图误信了汤的谎言,至今王还在遭受众学子的谴责。
王绍徽一看这架势,只得灰溜溜地走了。
王绍徽走后,王图考虑到此事重大,便连夜去了孙丕扬家,告知了汤宾尹等要求下发“访单”的企图。
孙丕扬听了微微一笑,他虽已年过八旬,但真不是老糊涂。听了王图的禀报,更坚信访单不下发是明智之举。
他拿出访单,又浏览了一番官员的评语,发现汤宾尹最差,讹诈行贿包揽词讼,几乎无恶不作,遂愤愤地对王图说姓汤的就是当朝严嵩也,他孙丕扬必为社稷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