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的心总算是松了一些。
原本他以为沈耘会借此向家中要些赔偿,那可绝对时要了他的老命。
谁知闹腾的这么大,到最后居然一点赔偿都不要,只是要写了字据证明自家婆娘是信口开河。
“真就这么简单?”
想想,沈耘莫不是要借此拿捏自家,往后再慢慢算账?朱老头以防万一,还是追问了一句。
从头到尾朱老头都是讲理的,沈耘对他的观感也好一些。因此不厌其烦,很是直接地回答:“我知道姨丈在担心什么,不若在这字据上面再添一句,”
在朱老头期冀的目光中,沈耘对着黄衣老者说道:“往后朱家不得再造谣生事,沈耘也不得无故要挟。但有一方反悔,当以此字据为凭交由官府处置。”
这才回过头看看朱老头:“如何?”
朱老头自是欣喜的。
原本的字据变成了协议,一式两份,黄衣老者是个读过书的,手底下也不慢,很快沈耘面前就摊开了两章内容一般无二的字据。
朱老头巴不得此事早些处理完了,也好早些安心。
一把拽过在旁偷偷巴望的朱家老妇,指着字据便催促道:“赶紧摁了指印,然后滚回家去干活。一天到晚嚼舌根子,看看,如今活该遭了报应。”
倒也不怕字据上出什么问题。
黄衣老者毕竟是宁西堡的村老,又怎会帮着沈耘这样一个外村小后生坑自家人。
朱家老妇此时才明白自己闹出了怎样的风波,伸向印泥盒的手指不停颤抖着,却压根没法将手指按进去。
朱老头是实在看不惯自家婆娘这敢惹事不敢扛事的尿性,一把捉住朱家老妇的手臂,狠狠朝前一推,莫说是一根手指,便是蜷曲着的其他几个手指都蹭上了鲜红的印泥。
吹在脸上的风是清爽的,可朱家老妇的心里却有如寒冬一样冰冷。
她是真的吓怕了。
大拇指紧紧捏着蹭了印泥的食指指肚,那算算三四寸距离外的字据,此刻有如千里万里一般遥远。
一只手颤抖着,而后带动了整条胳膊。胳膊又带着整个身体,那颤动的身形就像是筛糠似的,若非朱老头在旁搀着,这回是真的要瘫倒在地上。
到底爷们当家的年代,男人的性格注定不是能等待的。
朱老头五十好几的年龄,依旧见不得半天还摁不下的指印。
“又不是要吃了你,怕什么。早干什么去了。有村老在,就是保证你往后别当长舌妇人,说什么也比进大牢强。”
虽然心里生气,可到底多年的夫妻,此时朱老头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因而骂归骂,该解释的还是解释清楚,让朱家老妇心里稍微安定些。
有自家老汉保证,朱家老妇这才略微止住了颤抖,将手指缓缓伸向字据。
狠狠在字据上摁了两下,这才迅速缩回自己的手指,生怕又要在什么不知所以的东西上落下痕迹。
黄衣老者从头到尾看着沈耘,见不论方才还是现在,沈耘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神色,心中也不由得对这个后生多了几分畏惧。
他从未见过有这么年轻的人,就把这一整件事情,从对自己不利转为有利,而后又拿捏有度,既保全了几分亲戚情分,又震慑了朱家满门。
扭头看看还愣在远处的沈桂,黄衣老者暗自想道,往后,只怕这阿明媳妇的日子会好过很多了。至少,看那朱家老妇的神色,往后巴不得不来这个院子。
很是郑重地将两张字据一一交到朱老头和沈耘的手上,黄衣老者这才开口说道:“既然立了字据,你们也应当明白,往后要谨言慎行才是。”
“沈家后生,往后也莫要借此拿捏朱家。至于朱家侄媳妇,往后也要好生管管自己的嘴。这说长道短,总归不是个好事情。今日若不是沈家后生度量大,你便要到县里吃板子的。”
告诫了两方,老者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走到院子中间,朝围过来的村民仔细叮嘱道:
“你等也看够了热闹,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吧。此事莫要张扬,也莫要胡乱说话,若是往后被那沈家后生听到对他的污蔑,找到咱们村里来,可莫要怪我不顾同乡情面,将你等交出去了。”
沈耘方才关于诬告的话,有心人都听在了耳中,此时得村老告诫,哪里还敢反驳,登时连连点头。
黄衣老者这才让朱老头将自家婆娘给搀回去,至于朱阿亮,则还由那几个后生扭送过去。
回头看看将字据收回衣袖的沈耘,黄衣老者摇摇头,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