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之哪里不明白。
掏出札子交到赵顼手里:“陛下,这是新科进士沈耘的札子。个中有些看法,老臣觉得对于如今的青苗法颇有补益。征得曾相公和王相公两位的同意,老臣便贸然送来,想让陛下先睹为快。”
赵顼想要听的正是这句话。
王安石那种执拗和严肃的形象,让这位小皇帝心里还是有些忧虑。如果赵顼直接将札子里的内容交给王安石,想都不用想,这位绝对会挂上脸色,然后再某一天忽然拿出一道奏疏来,请求外放为官。赵顼是比较期望新政的,而满朝文武能够撑起新政大梁的如今也唯有王安石一人。
好几次君臣的争执,最终都是王安石用这种方法让赵顼妥协。
赵顼心里是非常欣赏他的,奈何就是这个性格,让这位小皇帝还是有些怕怕的。既然这会儿陈升之说已经征求了王安石的同意,那么他接下来也就可以把沈耘这份札子拿到朝堂上来跟众臣讨论了。
不过,既然老成持重的陈升之来了,赵顼还是想听听他对这份札子的具体想法:“陈相,你觉得,这份札子里头的内容,真正施行起来,会不会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陈升之想了想,却忽然摇了摇头:“唉,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施行到地方,不要说其他的困难,就说人手的问题,就足够让我等头疼好一阵子了。”
沈耘的札子里甚至将柜坊的规矩都定了下来,基本上不用他们费心。主要还是柜坊的负责人,不同于往常随意调派官员,这次沈耘说的很清楚,必须要之前经过明算这一科考试的人,才有资格再各州府主持柜坊生意。
然而大宋承平这么多年,明算一科废止都好些年了。一时之间,到哪里找这么多人呢?
不过给赵顼泼了冷水之后,陈升之反而大加赞扬:“不得不说,这个沈耘确实厉害。凭一己之力想出这么周详的计划,甚至连操作过程中容易出现的问题都写出来有了应对措施,这等本事,比之那吕惠卿可是厉害多了。”
吕惠卿是出了名的新党先锋,这一年来新政的不少发令都有他的影子,陈升之这么说,其实就是告诉赵顼,沈耘这个人可堪大用。
不过,此时就算是赵顼再看重沈耘,却依旧要遵照吏部铨选的规则。陈升之也就是这么一说,让赵顼心里好有个数。将来万一新政出现什么问题,可以找沈耘来问问。
看着陈升之告退,赵顼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既然这位也说沈耘的办法能够施行,那么明日早朝的时候,便通告百官,让他们再好生议论一番。怀着喜悦的心情,方才还惹得他心情有些不好的奏疏,此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厌恶了。
次日早朝。
一如既往的相互攻讦并没有让赵顼如先前一样强行镇压,只是任由这些官员们相互弹劾,然后不痛不痒地说上两句。对于那些言辞特别激烈的,赵顼也没有像先前一样,来一个外放一个,而是在立场偏向新政的时候,着重询问了那些有理有据的禀奏。
朝堂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旧党忽然觉得皇帝没有以前那么支持新政了,正准备接下来趁势进行一波攻讦,好让新政彻底消亡。而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新党们,此时也有些惶恐。小皇帝这个态度,到底说明了什么。王安石也不是那种过目不忘的人,沈耘的奏疏他也不过是记得一个大概,回去之后和新党党羽商议一番,最终也没商议出什么结果来。
不过吕惠卿等人就没王安石那么淡定了。
这近乎是要将他们新党当作踏脚石,这如何能忍。
等
群臣的发言完毕,赵顼这才淡然地说道:“朕昨日读到一篇非常有意思的札子,今日早朝,便找人来给诸卿念一念。让你等也参详一二,看看这札子中所言,可否行得通。”
似乎是体谅陈升之这位老臣,赵顼将范纯粹唤了上来。这样的安排让朝臣们大吃已经,难道,这是范纯粹上的札子不成?
而范纯粹接过札子,翻开第一页看到上疏者何人的时候,心里也是一惊——沈耘什么时候,居然有了上疏直达天听的权利了?